《倔犟》 九 心直口快得罪人 免费试读
这一年的农历八月十五，为表示对机关里单身干部的关心，王然和韩国新等市领导班子成员共同参加由市上举办的中秋节招待会。地点在市宾馆大餐厅，四套班子领导同在昆仑工作的包括挂职、援助的十几个外地干部共度中秋佳节。招待会结束时，韩国新对王然说：“王书记，今天的工作干完了吧，我们一起坐坐？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回到房子又没有什么事。今天是中秋节，我请几个朋友来陪你，一起喝上几杯酒，过节嘛，图个高兴！”王然说：“现在到哪儿包桌子呢？恐怕到处都有人坐满了吧！”“这没问题，我马上叫人准备。”“也行，叫几个人一块儿说说话也好。”其实，韩国新早有准备，他事先已通知卢大锡预订好一桌子饭菜。王然来更好，他不来，他们几个酒友也会照样要聚在一起过八月十五。卢大锡请的人，还有李昌庆、胡为先夫妇和他手下一个小包工头赵海。他们定点吃饭的地方是塔里木酒店，当王、韩二人应付完公事到来时，其他人已经在一间名叫醉仙阁的包厢里等候多时。人全部到齐，宴会正式开始。按照昆仑的规矩，卢大锡先给胡为先敬一杯酒，委托他当酒司令，又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大家共同举杯，祝贺中秋快乐。
酒过三巡，胡为先说：“王书记，今晚你能大驾光临和我们一起过节，我们这些人都深感荣幸。我是这样想的，今天我们不图喝多少酒，也不要把哪一个人灌醉，大家坐在一起说话聊天，变个花样行酒令，能喝多少喝多少，尽情地高兴，这是我们过节的目的。你看行不行，王书记？”王然说：“行，这样很好，我也是这个意思。”胡为先说：“第一轮酒令是连成语。规则就是，从我的右手开始，王书记先说，依次是韩市长、卢大锡，往下以此类推，每个后面的人要接着前面人说出成语的最后一个字说出一个新成语，或者惯用语。以这本成语词典为准，里面有的算对，没有的算输；输的要喝一杯酒，说不出来的也要喝酒。谁喝酒，再从谁开始说。”说完，他拿出一本小成语词典，让众人看看，又重新装进上衣口袋。乔梦马上用一口四川腔调说：“我先声明，我可不行，我不参加，我要输啰！”卢大锡说：“玩嘛，有啥呢？老婆子，不要扫大家的兴！”胡为先说：“王书记，开始吧？”王然说：“倍加亲切。”韩国新说：“切中要害。”卢大锡说：“害人害己。”赵海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白莲贞说：“人杰地灵。”乔梦想了一会儿，说：“灵……灵……”然后大笑说：“我说不出来哟！”众人都说：“喝酒、喝酒！”乔梦喝下一杯酒，说：“我想不起有什么带灵的成语。”杨晓静也说：“灵字打头的成语就是没有。”乔梦说：“怪不得我不知道，原来词典上都没有，你们这样难为我这个乡下人。”李昌庆说：“有，有个灵丹妙药成语。”胡为先说：“乔梦开始说！”她说：“轮我吗？”众人说：“就是你。”她稍加思考，说：“一日千里。”杨晓静说：“里应外合。”李昌庆说：“合家欢乐。”胡为先说：“乐在其中。”王然说：“中间力量。”大家一齐喊：“哎不对、不对，没有这个成语，王书记喝酒！”王然说：“有这个成语吧，查查字典。”胡为先翻开字典，找不到“中间力量”，发现以中字开头的只有一个成语“中流砥柱”。王然说：“这个成语词典太小，没有收录这条成语。”但大家不同意，他只好自觉喝了一杯。
连成语的酒令行了几圈，乔梦喝酒最多，共喝四杯，赵海两杯，白莲贞一杯，王然一杯，卢大锡一杯，这个酒令就算结束。胡为先说：“第二轮酒令开始。大家每人报一个《水浒传》里的人物，只限一百单八将里的人，要同时报上姓名和外号。”王然先报豹子头林冲，韩国新报黑旋风李逵，卢大锡报神行太保戴宗，李昌庆报智多星吴用，赵海报大刀关胜，胡为先报立地太岁阮小二，杨晓静报一丈青扈三娘，白莲贞报母大虫顾大娘。轮到乔梦，她说：“我是啥子哟？”杨晓静说：“你只能报母夜叉孙二娘了。”她说：“那好吧，我就当母夜叉。”胡为先说：“规则是这样的，自己称自己时，只能叫姓名，称别人必须叫外号，否则算犯规就要喝酒。大家先实习一遍。我先开个头，阮小二不能喝酒。”众人问：“谁能喝？”他说：“智多星能喝。”李昌庆马上接着说：“吴用不能喝酒。”问：“谁能喝？”他说：“大刀能喝。”赵海接着说：“关胜不能喝酒。”问：“谁能喝？”他说：“母夜叉能喝。”乔梦马上说：“母夜叉不能喝。”众人大笑，说：“好，好！喝酒，喝酒！”她不明白问：“我为什么喝？”“你自己不能叫自己外号母夜叉，只能叫名字孙二娘。”她才明白过来，正要端起酒杯，胡为先说：“这次是实习，不算，你也不用抢着端酒杯。”乔梦才没有喝。他接着说：“现在正式开始，从一丈青开始吧！”杨晓静说：“扈三娘不能喝酒。”众人问：“谁能喝？”……这一轮酒令行下来，李昌庆反应快，又没有喝上酒，胡为先因为立地太岁太陌生难叫，也没有喝一杯酒，其他每人至少喝了一杯。王然说：“你们两个没有喝上酒的人，一人碰上一杯，这轮游戏就算结束。”胡、李二人碰了一杯，胡为先说：“下一个游戏是撂段子。有笑话的讲笑话，没有的说几句时下流行的顺口溜也行。人人都要过关，讲完大家喝，讲不了的自己喝。”卢大锡抢先说：“我给大家讲一个顺口溜儿。说的是现在社会上的小姐太多，而且把这些小姐分为四个等级。说：一等小姐睡高官，金钱地位都能兼；二等小姐傍大款，陪吃陪喝赚大钱；三等小姐住宾馆，销魂一夜挣上千；四等小姐舞厅转，任人欺负任糟践。小姐自有小姐乐，扫黄打非除不完。”众人说一声：“好！”都干了一杯。停一会儿，胡为先见没有人主动讲，就说：“没有人说的话我说一个？”众人说：“你说吧！”
其实，大家早想听他讲段子了，原来胡为先在昆仑也算是个大怪人，不但能说会道，而且吃喝嫖赌样样都能干。他听的多，见的多，经验也特别多，讲起笑话来是一套一套的讲不完，而且常常是荤素搭配，雅俗共赏。一般在酒桌子上说说笑笑都是以他为中心，朋友们都觉得喝酒不叫他不热闹。人们给他起的外号叫三胡领导，即胡吃、胡说、胡戳。当时，听他问：“王书记，我讲一个有关领导的故事，是一个县委书记的，请你不要介意！”王然说：“我不介意，随便讲，图个高兴嘛！”他说：“有一县委书记带着他的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到省城去开会。会议结束后，他们去一家酒店吃饭，算上司机，共四个人。喝酒期间，因人数少，酒兴不浓，书记就说：我们就这样干喝酒没有啥意思，我提议，每人说一首诗，诗中能形象地表达出自己的职业，说不出的罚一杯酒，怎么样？三个人都说是好主意。于是戴眼镜的宣传部长先说：笔尖尖，眼圆圆，写过的文章千万万，没有写过的万万千。众人问：有没有真话？答：一句没有。组织部长说：头尖尖，砣（儿）圆圆，考察过的干部千万万，没有考察的万万千。问：有没有称职的？答：一个没有。县委书记接着说：筷尖尖，盘圆圆，吃过的酒店千万万，没有吃过的酒店万万千。问：掏过钱没有？答：一分没有。轮到司机时，他说：车头尖尖，车轮圆圆，拉过的领导千万万，没有拉过的领导万万千。问：有没有好领导？答：一个没有。这时，站在旁边的饭店经理觉得他们说的有意思，也过来对四人说：我也跟你们学说几句，好吗？他们说：你说吧！他说：锤尖尖，蛋圆圆，睡过的女子千万万，没有睡过的万万千。问：有没有处女？答：一个没有。”
他说完，大家都笑了，每人喝一杯。这时王然对李昌庆说：“大作家给我们讲一个？”他说：“我没有幽默感，讲不出来故事，就算了吧？”众人不同意，说：“不行，不行，不讲就罚三大杯！”无奈，他只好说：“我给大家念一段顺口溜儿吧！意思是说现在什么工作都不好干。说的是：当干部的文件和会多，当农民的负担和费多，干个体的摊派和税多，当工人下岗和辞退的多。”众人又喝完一杯，沉默一会儿，王然问：“再有没有讲故事的？”大家说：“暂时没有。”他说：“我说出一个字谜，只要有人猜着，我喝酒，没有人猜着，你们每人喝一杯。”众人说：“好！”他说：“谈论猪，也就是说猪，打一字。”其他几个人想了半天，没有人能猜出来。韩国新说：“王书记，看来，没有人能猜中，把谜底告诉我们吧？”他说：“那好，你们几个都把酒喝掉，我在透露谜底。”众人喝完，他说：“是应该的该字。”大家说：“这怎么讲？”李昌庆马上说：“噢，我明白了，言是说亥是猪，自然就是说猪了，妙、妙！”这时满座的人才恍然大悟。在这方面一直不是长项的乔梦不以为然地说：“这样的字谜其实也不难。我说一个，大家猜猜。小猪娃子。”韩国新马上就猜中了，他说：“是孩子的孩。”胡为先说：“古代人造字挺有意思，你看这小娃娃刚出生时什么都不懂，正像是小猪娃，所以把他们称为子亥。”杨晓静也大声说：“我说一个，你们猜。母牛，打一字。”赵海说：“是不是小妞的妞字？”她说：“算你聪明，猜对啦！”胡为先对妻子说：“晓静，你说得也太难听了，把妞妞儿叫作母牛？”众人大笑，杨晓静红着脸说：“这不是猜字谜嘛！”这时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白莲贞说：“我说一个，请大家猜。三只鸡。”韩国新笑着对王然说：“王书记已经知道答案了，对吧？”王然看了他一眼，两人心神领会，一起端上酒杯，说：“是不是这个？”于是大家为这个字共同干了一杯。韩国新说：“你们出的字谜都太简单，我说出一个，恐怕大家猜不着。”白莲贞说：“你说吧，还怕人家猜不着？”他说：“车中猴。”几个人绞尽脑汁想呀想，苦思冥想半天，没能猜中。他问大家：“能不能猜出来，猜不出的话我告诉大家？”他的话刚说完，李昌庆问：“是不是申请的申字？”韩国新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王然问：“怎么讲？”李昌庆说：“我们把这个车字大写成車，中间的申不就是猴子吗？”众人一听觉得有理，问韩国新：“对不对？”他点头说：“对。”卢大锡竖起大拇指，对李昌庆说：“李秘书，真不亏是个大文人呀。”当晚，他们尽兴而散。
一天下午，市委召开常委会，王然主持，李昌庆作记录。会议的主要议题是研究讨论五个人的提拔任用问题。这五人分别是一市委副书记的儿子、纪检委书记的弟弟、两个副市长的妻子和另一个副市长的妹妹，其中就有韩国新的妻子白莲贞。经过表决，常委会最终以全票通过了对这五人的任命。李昌庆是个秘书，只起到记录的作用，在常委会上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力。但会议结束后，他单独来找王然，并直截了当对他说：“王书记，我觉得常委会专门讨论提拔几个与市领导有直接关系的人，是否太不合适、也不正常？”王然问：“为什么？”“我觉得这种提法不符合组织原则，那几位领导怎么好意思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家人往上提拔呢？”“这没有什么，李秘书，这很正常，常委会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啦！对外也不要乱讲，懂吗？”“保密工作我知道，我只是向你反映一个问题。我觉得常委会上一次性提拔这么多与领导有直接关系的人，会不会对群众造成不好的影响？”“没关系，这么大的昆仑市，区区五个人的工作变动，会有什么影响？再说，我在这里独自一人，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工作还不是靠这些领导的支持，趁我在位子上，给他们几个帮一点儿忙，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这样也好让他们加倍努力工作嘛！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顾全大局嘛！”李昌庆想继续说下去，王书记制止说：“李秘书，行啦，你不必多说了，办你的事去吧！”
又过些日子，李昌庆见王然办公室没有别人，就进去对他说：“王书记，我有些看法，不知该不该说。”他问：“你说吧，什么看法？”“这件事我考虑好长时间，老觉得憋在肚子里不说出来难受。再说，我也是为了你好，所以想当面说出来。”“你说，你说，没关系的！”“我认为在你的跟前总是有那么一帮人围着你转，像韩副市长、胡为先、卢大锡他们，这样的工作关系我觉得不太正常，要知道，权力中心小人多。”王然问：“哎，李秘书，我看你和他们几个人的关系不错嘛！他们对你也挺好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们？”“私人关系归私人关系，但我还是觉得更应该为你负责任，对你负责也是对党的工作负责，对吧？”“好吧，以后我注意就是了，你去吧！”李昌庆走后，王然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认为这个秘书也管得闲事太多了，一会儿说他突击提拔领导干部自己的人不对，一会儿又说权力中心小人多。他开始为这个秘书干涉自己的工作产生一种无名的怒气，但他从内心还是佩服他的才气和直言不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