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厦》 第五章 猛兽 免费试读
那夜我做了个奇特的梦，我的妈妈化作了一面目狰狞可怖的猛兽追着落荒而逃的瑞晨，妈妈还吐着人言，大声咆哮着：“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如果你不将儿子还给我，我便将你碎尸万段！”而瑞晨在前面大步跑着，我顺着她跑去的方向一瞧，我就立在那！傻傻地笑着，仿佛看着个待宰的牲畜在做临死前的挣扎。扑通！瑞晨一个跌倒，摔出去一米多远，摔得头破血流，浑身破烂，立也立不起来，挣扎着向“我”立着的方向爬去。忽然！化作猛兽的老妈扑向她，胡乱撕咬着，几声不断地惨叫回旋在梦中惊！我一个刺溜醒来。
睡眼惺忪的，眯着眼一瞧，天已大亮，还是熟悉的天，熟悉的景，倒没叫那梦中的猛兽胡乱吃了。再揉揉眼睛，吧唧吧唧嘴，抚抚脑瓜，拿掉身上厚重的被，一层又一层的。
嚯！深吸了口气，真冷！早晨起来炉子还没来得及点，这屋里的冷气又把我逼回了被窝。
“妈！我秋裤呢！”我喊道，发抖打颤。
屋里没人响应我，一看钟表，八点了！爸妈早就上班了。一觉睡到现在，莫不是被那猛兽吓得不敢醒来了？
忽然闻到一股家蒸的馍馍的独特香气，令人乍舌不已，这香气从小只在我家里闻过，我珍藏保护着，唯恐被些小偷盗去。
闻了香气，耐不住腹中饥饿，忍住冷，憋了一口气，忙忙穿上衣服，秋裤还顾不及穿，只想去啃上一口香气十足的蒸馍馍，我那珍藏保护着的宝贝。细细嚼，慢慢咽，单独一只馍馍便叫我回味无穷，无须蘸酱夹菜，只须细嚼慢咽，细细品味，让这口中齿唇中舌充分地与馍馍接触，尽情的享受吧！在混上碗清淡至极的鸡蛋汤，不过是将鸡蛋打匀放入开水中，滚烫少会儿。这鸡蛋汤能中和你吃馍馍时口中的渴，又可暖暖胃，润润脾。
打完“牙祭”，定眼一瞧钟表，半个多小时的时光在嘴里流逝；吃饱喝足了才静下来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像是惹了某人不开心？是了，昨夜可是气得妈妈拿老爸撒气，心口儿还回荡着那杀猪般的惨叫。赶忙拾掇拾掇，去刷只顾得吃馍的牙，穿好衣，踏好鞋，出了门，冷风灌脖而入，不禁缩了缩脖子，脚踝处也不争气地钻进了几绺冷风，不穿秋裤是悔恨不已。
行人散落着，路旁树上也没有什么物件点缀，天上挂着那只好命的金乌，灿灿地往地上倒着金光，我便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边走边思索着如何应付老妈。
摊牌吧！告诉她又何妨，这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不能让瑞晨笑话我软弱，我得大胆放肆地告诉妈妈：我交了女朋友，特好看，你不要拦着，我长大了！要和她海枯石烂
语文课上学来的那点知识一下子变成了要向妈妈宣誓的誓言在脑海里轰炸开来，让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我竟然如此叛逆地敢说这些话，喜的是我终于在老妈面前有了底气敢去反驳她，给她点颜色瞧瞧！
不能摊牌吧！我能想象在我说完海枯石烂这等誓言后，妈妈绝对炮语连珠地向我下打达死命令：你绝对不能谈恋爱！早恋可是青春的坟墓，懂吗？学习怎么办！我跟你爸拼死拼活挣个俩钱，让你去学校谈恋爱了？绝对不能！绝对不能！
说不定还会断了我的口粮，让我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无处安身，只能像祥子那样卖了阮明去挣几张毛票！还是被梦里的猛兽胡乱吃了！
不能摊牌，不能海枯石烂，不能相浓以沫，只可相忘于江湖，打死不相往来，向妈妈承认错误，在打保票要与瑞晨分手。
爸妈工作的场所在西安城北二环边上的小市场，名为方欣冷冻批发市场，这市场接待过国家总理温家宝，当时距我不过数米，多么可爱的总理啊！那时候上小学，为此还写了篇小作文，具体细节早已忘却，但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奖我，也是脸上添了光，回家说给爸妈听，还奖励我一只肥瘦相间的肉夹馍与一袋酸奶，那时候家里穷，这些奖品已算是奢侈了。
市场位于大兴西路与沣惠路交界地带，我时常纠结沣惠二字，与我的名字同音，难不成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高架桥矗立在路面上空，旁边的行道树也没种上多久，略显衰败；此处的车辆还是不少的，朝西走上几公里能入高速，朝东南方向走越过城墙又能进了市里，此处也算是个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
几个烤地瓜的大爷大妈立好车子，放上几个红润饱满的地瓜在烧得炽热的炉子里迸发它迷人的香气，这香气尚可比得上我家蒸馍馍的香气，令人一闻便停不住脚往那炉子边凑，急不可耐地要上一个贼香的烤地瓜，拿到手又吃不得，太烫了，额贼！两只手轮换着捧着，又不敢重重地抓紧，仿佛他们手里拿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可把那人急坏了，嘴里的气使命地吹着手里的地瓜，待得稍凉些了，轻轻扯下手中宝物的皮，再轻轻咬上一口，连皮上的肉也不愿放过，瞧那个人心疼的样子，恨不得连皮带肉囫囵咽下去！细细地尝完了，不过瘾者就再去买上一只，街上卖地瓜的可多，都叫人嘹滴很！过瘾者在街上大呼一声：嘹咋咧！美滴很！惹得过路行人羡慕不已，也加入了吃地瓜，啃地瓜的行列，一时间无数的人围着地瓜，捧着地瓜，几声“嘹咋咧”此起彼落
市场内更是热闹，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有几个小伙子骑着拉货的三轮车，或空着或满着，咚咚锵锵的满是车轮子砸向地面的声音，还混着几句催促：快切！快切！走快切！载着货的车子有个极重要的责任，便是将这一车子的货准点地送到地点，空着的车子也有个重要的责任，便是快些赶到各自的门面上，听后老板的调遣，唯恐迟了一分一秒，二者便将马力开到最足，愣是像要飞起来的模样，惹得行人匆忙躲避。
我的妈妈便是这市场里一个门面上发动调遣的老板，而爸爸便是听候调遣的初级士兵，手中的武器便是手推车与三轮车，日常任务便是拉满货送到上级指定的地方。
“刚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刚到门面，妈妈冷不丁地扔给我几个字。我一瞧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手中拿着账本，像尊菩萨立在那看着芸芸众生。“快去！给你爸帮忙去，把这十件货推到三千吨，车号陕A QH349，麻利的！”我一愣愣地说：“好！好！好！”
麻溜地送完货，返回店面上，门前的那尊菩萨不见了，我朝屋里一瞧，站立的菩萨改成了坐立的菩萨，她低沉着脸盯着我，脑中忽然闪过梦里猛兽的模样，一阵哆嗦，倒是冒起了冷汗，妈妈忽然喊了句：“过来！我跟你说话！”
又是一阵哆嗦，腿上像被灌了铅，艰难地迈开步子朝里走着，害怕极了，一直打颤，手缩进衣袖里，把脖子深埋入衣领。
“过来！”妈妈道，还捏了捏我的裤子，“又不穿秋裤？嗯？说了多少次让你穿秋裤穿秋裤，就是不听，冻坏了你可赖不着我！你看你那傻样！坐我这暖和暖和，桌子底下有烤炉，抱着热水暖和着，多喝点水！你看你嘴烂的！”说完妈妈又抓住我的手，瞪了我一眼，给我倒上一杯热水，关上了门，屋里也暖和些了。
那梦里的猛兽恍惚间化成了一缕能破开冰层的春风，暖了我的心，润了我的骨。
“你的事，我才懒得管。“妈妈淡淡地说，“快喝水！看你那嘴都干成啥了，待会吃完饭，你就回去吧，别在这碍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