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后》 第十九章 打到记住为止 免费试读
第十九章赵炔木然走到院子口，但见四人逐对厮杀，不似白天见到的寻常江湖人切磋那样，不求速胜，但求潇洒恣意博得路人叫好，赵炔不习武，但他能感受到，吕云长的杀意和王生的怒意。加之湖上那洪亮的一声“袁庭山……”，再回想徐姐姐临走前那深意一瞥，赵炔好像有些明白今夜发生了什么，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作为弃子的恨，恨过之后，便涌来了站在道义对面的羞愧……春神湖西，袁左宗与江斧丁已经走上百合，江斧丁的刀势如拍岸惊涛，一浪高过一浪，袁左宗的凉刀早已裂开，只是凭着自身气机才没有崩坏。
袁左宗的刀较之江斧丁则“素净”许多，出的每一刀甚至都比不上寻常刀法宗师的恢宏气势，但每一刀都让江斧丁眉头深皱，袁左宗的刀道，一如他处世之道带兵之法——至简至刚。江斧丁心中震撼，自己专心致志打潮十年，一招一式都练得炉火纯青，不想更有人刻苦如厮！
忽而，袁左宗卧蚕一挑，面色变得无比凝重，东边驿路上出现一条“火龙”，看队列，天下最熟稔骑军行进的袁白熊知道，这只骑军不下五千。
重伤不退的袁庭山露出狰狞的笑容，这场豪赌，终是自己赢了，自己十多年前第一眼看到齐神策便知道，这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疯子，只是被书生气装饰得风流一些罢了，不需要自己多费口舌，齐神策就会迫不及待地带着所有筹码坐上赌桌。有了这支常驻江陵的离阳甲等骑军，管你袁白熊还是武当山，都能给你碾压个来回！
“江先生，这支军队若是围了快雪山庄，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袁左宗主动收刀说道。
“不管将军信不信，我这一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太子，至于临时出刀拖住将军，则完全是一时兴起，既不知袁庭山所为何事，又不知他幕后何人。不过既然出了力，自然少不了我报酬。”江斧丁也收起刀，主动退了十步，似乎是大局已定，等着那支铁骑前来收尾。
然而齐神策的五千铁骑却没有开进快雪山庄，刚下驿路，队伍得以略微展开，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彪列阵等待的骑军，人不衔草马不含枚，却寂静无声，整个军阵没有举起哪怕一支火把，人人白甲白马，仿若从风雪中驰来……
在逐鹿中原中立下泼天战功的截江营齐齐停下了马，齐神策坐下的蓟北千里驹不安地低下头打着响鼻，身后一众校尉都尉都不由探出手去握住刀柄，察觉到主人传递来的紧张，一匹匹战马开始踏起了碎步，整个军伍不似刚才那般齐整。
十几年前，截江营一夜绕行百里，在广陵江畔截住了卢升象正要登船的四万步卒，一下子将朝廷拖入了广陵道的苦战泥淖，以快治快，掀翻了曾经雪夜下泸州的奔袭专家卢升象，一战成名。随后他们跟随齐神策一路北上未尝败绩，勒马辽西。
这些年截江营驻守在广陵江中段的江陵府，守着广陵江出蜀的大平原，俯瞰千里江南，离旧楚都城神凰城，陪都武陵都不算远，可谓得天独厚。它的军马，粮草，俸禄都是朝廷的头等大事，军功皇恩加身，截江营难免染上一些王牌军伍会有的坏习惯，不是没人弹劾截江营骄狂，就连兵部也时常抱怨截江营僭越，可赵铸都是笑着搪塞过去，明眼人知道他要什么，他要这份傲气，他要一支见了大雪龙骑不打怵的铁骑。
齐神策定了定神，挥手示意斥候前去探查，“大雪龙骑驻守北疆，私自南下，可有军令？”他出言拖延，等着暗中的斥候汇报这支大雪龙骑的规模，然后再做决定。
过了许久，久到让截江营军士都怀疑自家主将是否是因为心虚才率先发声，一将缓缓从队列中打马走出，语气轻松诡异，“末将李景福，自是有谢将军手令，才敢领一千大雪龙骑南下青州公干，齐将军可敢来查验一下？”
齐神策眉头一皱，大雪龙骑自露底细让他疑心大作，领头之人既非大雪龙骑中赫赫威名的儒将谢西陲也非猛将曹小蛟，这北凉既然算到自己会来，怎么还如此托大，派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副将，那副将面作难色，却不得不驱马单骑走到大雪龙骑阵前，没敢走到那将近前，如山的威压逼得他在马上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尽量不失威仪地说道，“请将军交出手令一看。”
李景福哂然一笑，又打马朝前走了几步，从胸甲里掏出纸笔，扬手写下“手令”二字丢给那副将，玩味问道：“行了吧。”
那副将捧着白纸，双肩微颤，行伍之人怎会没有火气，况且是一向狂傲的截江营，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厉声说道：“大雪龙骑未免也太……”
话未尽，李景福的凉刀猛然出鞘，将那魁梧副将连头带肩一并削去，霎时血柱喷涌，那匹未经战事的骏马惊得一声长嘶，也不管主人尸身和自家队列，头也不回得朝林中跑去。
截江营全营赫然，李景福就在左臂白衣上擦去刀上血迹，抬头说道：“本将奉命南下，指导截江营冬操。”
齐神策脸色铁青，这大雪龙骑已经踩到脸上，今日若不敢出刀，不论结局，自己的仕途就已经到头了。他缓缓抽出佩刀，一字一顿，语气凶狠，“都说大雪龙骑甲天下，今天我倒要领教一番。”说完，便下令截江营结阵，准备厮杀。
“嘿嘿，铁匠，嗯？”李景福身后一名都尉得意地向身侧的同伴甩了甩手。
那名绰号“铁匠”的都尉无奈地摇摇头，从胸前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同伴，“奶奶的，这群骑驴的脑子被驴踢了，这都敢上来……”
“王马粪，老子刚进大雪龙骑的时候你就给我吹牛，说王爷和袁统领领着大雪龙骑一路南下如何如何，如今看来，这些中原人还是没记住嘛……”李景福转头问那攥着银子的同僚。
“小福子，这些人记吃不记打，怪得了我老王？”马粪都尉揣起银子，拍了拍口袋，转头问道，“不少人都走过这一趟嘛，老唐，老谢，你们做个证，谢统领，还是咱捡回来的呢……”
忽而一道清冷的目光从那都尉身后投来，吓得正在侃侃而谈的王马粪一阵哆嗦，乖乖闭上了嘴。那道不是很魁梧，甚至称得上纤细的身影打马走到李景福身边，看都没看王马粪一眼，“景福，那齐神策杀还是不杀？”
王马粪与铁匠对视一眼，相互都能看出彼此眼中透出自豪的畏惧，即便是在大雪龙骑，不远处的王校尉也是一等一的狠人，大雪龙骑开进草原之后，北莽耶律慕容两姓的青年才俊，但凡有些武艺胆气敢从军捞功者，大半死在其枪下。就是凶名远播，已经脱军的吕云长见了这位冷面寒枪的罗刹，那也是颠颠地绕着走的。
“那就杀了呗，省得他一天天地想着抢曹冬瓜的兵部右侍郎。”李景福说得风轻云淡，仿佛死了个从三品将军也激不起什么浪来。
“嘿嘿，这癞蛤蟆觊觎鱼美女多少年了，今天我替王爷宰了他！”队伍里又闪出一骑，背着一把惹眼的大雕弓，漆黑的弓与白甲白马对比鲜明。
李景福见对面骑军已经开始起蹄冲锋，这才缓缓抬起手，一千人的大雪龙骑精神为之一肃，偶有的窃窃私语也都停了下来，“记吃不记打？那就打得他们记住为止！”
两支人数悬殊的铁骑止一轮冲刺，场中便留下了截江营七百余具尸体，其中就包括他们奉若神明的主将齐神策，曾经被誉为上阴学宫剑术第一的他，被一道凌冽枪势直透胸膛，华丽而坚实的胸板甲被戳了一个案板大的窟窿，尸身尚未落地，脑袋就被割了去……
第二轮冲刺，截江营已然出现崩溃之兆，营中经历过战事的都尉老兵被悉数挑落殆尽，李景福浑身是血，拨转马头，习惯性地在左手臂弯擦亮自己的凉刀，举起刀示意队伍调整，准备发起第三次冲阵。
“这书生也忒狠了些……”王马粪小声嘀咕了一声，啪得一声，一骑用刀背打了下他的头盔，他刚要发作，回头看那人是不知道救过自己多少次的徐戊，只得忍住。
“你王马粪是信佛了还是刀钝了？”徐戊扬了扬手里齐神策的人头，得意地系在自己的马前。
“别得意，这才刚开始呢！”
“呵，没第四次了！第三次就是一锤子买卖！”
徐戊话音未落，李景福凉刀落下，大雪龙骑率先发起第三次冲刺……截江营比之北莽最后岁月里的骑兵确实强上一头，指挥班子在被摧毁的时候也没有四散逃命，而是环绕在伍长标长身边，准备最后一搏。
然而形势已然一边倒，光靠勇气是无法逆转这场战斗的走向，从未丢下过弟兄尸首的截江营丢下了两千具尸体，溃败。
“徐戊！”李景福收起凉刀，目送截江营奔逃，“把脑袋丢了，没功劳给你换。”
徐戊不情不愿地将马前的几个校尉的脑袋丢进战场，独独拿着齐神策的头颅不放手，“这个你们不报销，我找王爷报销。”
“扔了！”王校尉打马过来，顺手将铁枪插在雪地里，摘下面甲冷冷地开口，“不然我拿你这颗脑袋去报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