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嫁》 第11章 碧螺（1） 免费试读
五娘到枫林院时，日头已快落山，层层枫树掩映下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让人心里凭空多出了一些肃穆紧张感。
五娘就感觉雀舌扶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过大的力道抓得她生疼生疼的。
小丫头小心轻快地打起帘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乎所有人都屏着气，生怕闹出一点响动。
连知道内情的五娘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听得里面夏荷道：“五姑娘来了。”五娘便在雀舌和松萝的搀扶下慢慢进了屋。屋子里方才还响着的悲泣求饶声顿时消失，只剩下让人心瘆的安静。
一屋子的人。罗汉床上坐着大太太沙氏，往下竟是乔姨娘和彭姨娘，分左右坐在锦杌上。乔姨娘身量娇小，着青缎子珍珠扣的对襟旋裳，系一条缲色素面湘裙，浓密乌黑的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只插了一支碧玺石的挂珠长簪，再无任何饰物，素净，却又让人移不开眼睛。彭姨娘却是中等个子，略有些发福，肤色倒是白净莹润如珍珠，穿了套雪青绣柳条纹的上衣，系一条朱砂马面裙，梳着时下流行的牡丹髻，戴了镶金的点翠花簪头面，倒显出几分福态雍容来，看着就憨厚了些。
地上站着陶妈妈徐妈妈并几个丫头。屋子中间跪着的身影不用看也知道是碧螺。
见得五娘进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转到了她的身上。五娘似是没有看见，靠着丫头的搀扶慢慢走到大太太跟前，神态自若地行礼：“母亲安好。”随即示意雀舌带着丫头们退出帘子外。
屋子里气氛不同寻常，雀舌知道自己的脾气，保不定一会儿会说出些什么，略犹豫了片刻，便果断出去了。五娘心下一宽，唇角就翘起了小小的弧度。
总算这丫头听进了她之前的话，长了个心眼。
沙氏仍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儿，伸手虚扶了她起来，又让小丫头搬了小杌子过来，待两个姨娘和婆子丫头们都见过礼后，她才笑着看向五娘道：“你有伤在身，本不该让你来的，但碧螺是你屋里的丫头，要怎么处置总归要知会你一声的。”
当家太太处置庶女屋里的丫头，再怎么也没有知会姑娘的必要。沙氏这么说，便是将五娘与碧螺绑在一块儿了。
五娘低眉敛目地欠身半坐在小杌子上，连眼角也没动一下，“母亲说的哪里话？母亲教导女儿颇费心神，如今丫头们做错了事，都是女儿管教不严，母亲尽管责罚。”却是半句也未说起屋里丫头都是经了沙氏的眼才进了她的屋。
沙氏眼中就闪过一抹光，眼角瞥见彭姨娘身子抖了抖，一双与五娘一模一样的水润杏眼中泪光盈盈，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样，心里不由得烦躁，转向地下跪着的碧螺，问训的声音里就带了几分冷意：“管着姑娘屋里的事，是多大的体面，你倒好，欺姑娘年幼，背着主子与外男私相授受，你这奴婢到底置姑娘的脸面于何地？”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看五娘，见她虽然双颊晕红，却仍是那副木讷平稳的样子，心里升起疑惑，目光就忍不住觑向徐妈妈。
因着四娘惠春想去外院的事，沙氏气的心窝疼。毕竟她预备着这两年就给女儿们议亲，若此时四娘传出个什么不好的名声，别说世家大族了，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怕也是不会接纳这样的媳妇的。
她这厢正琢磨着，就听见小丫头们议论晚春阁的事，说是绿雪胆子大了，竟敢当着主子和外院小厮的面驳了碧螺姐姐的面子，这回可是在晚春阁呆不下去了。又有说五姑娘没说话，想是心里对碧螺不满之类的。
沙氏心里一动，便叫了徐妈妈来细细一问，才知还有五娘摔跤这一档子事。想着碧螺一向是个处事妥贴的，却在二门处失了分寸，必是有什么事情分神了，就遣了徐妈妈过去打探。若能将注意力都引到五娘的晚春阁，那于四娘的名声便无碍了。毕竟五娘年纪小，待到日后议亲时，这事儿早就风过云散了，何况以五娘的身份，也不过是配个寻常人家罢了，便也没那么多规矩了。
徐妈妈去了半日，却是与几个媳妇子押着碧螺一起回来的。听了徐妈妈的回禀，沙氏心里真是闹翻了天。因着丫头是她指到晚春阁的，便是如此行为不检，五娘也不敢多说一句，这不是摆明了指责她苛待庶女吗？
幸得陶妈妈前几日察觉彭姨娘的丫头绣橼与碧螺来往密切，沙氏只略一思量，便觉出这事儿蹊跷。当下也不审问，差人将两个姨娘都叫了来，又不顾五娘的脚伤，派了人一刻不停地接了来，打定主意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问个清楚。
但五娘的沉稳安静却是沙氏没有料到的。这么小的孩子，要说有多少城府她是不信的，翁府的规矩，庶子女们自出生起便抱到大太太屋里，由大太太抚养，到五岁上，身边的奶娘也尽遣出府去，为的就是怕姨娘们与姑娘公子们多有纠缠，惹出不必要的事儿来。
难道说，这事儿五丫头并不知晓？沙氏心里暗自琢磨，当着庶女的面，却是不能直问那私通的男子是谁，心里又不免暗自懊恼。只得咬咬牙，狠狠瞪了徐妈妈一眼。
抓得住碧螺，怎么就让那男子给逃脱了呢？
徐妈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似是没有看见沙氏的责备。
沙氏便只得再着落到碧螺身上，“按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就该放出去了。你娘老子前些日子从庄子上来，还特意到我屋里求了恩典。我琢磨着五姑娘还小，一时也找不出妥贴的人顶上，便想着再多留你一年。平日里看着你是个省事的，怎地就做了如此糊涂的事？”又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彭姨娘，“姑娘屋里岂能容这等腌臜事？今儿就让你娘老子来领了你出去，想来庄子上也是不能呆了的，让你娘老子收拾收拾，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蒲圻的娘家，只当我没有这房陪嫁。”
却是要将碧螺一家都撵了出去。
碧螺浑身抖如筛糠，早已泪流满面，却只是伏低身子，苦苦哀求：“奴婢罪该万死，随太太处置，只是与爹娘无关，求太太慈悲。”
罗大田一家自沙氏祖父那辈就在蒲圻县沙府当差，后又被选了给姑奶奶做陪嫁，逐步爬到如今庄子管事的位置，早已存下了不少的家当，碧螺倒不怕被赶出府去。只是沙氏却半句未提身契，那意思竟是人赶出府去，身契却仍捏在手上，那罗大田一家出了府就跟逃奴一般，不但不能再卖身进别府里做事，就是想做个小买卖糊口，也是不成的了。
竟是想置碧螺一家人于死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