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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许三生雪》最新章节无弹窗by佚名完整版小说在线阅读

时间:2019-12-23 10:00:49编辑:新蕾

小说角色名是董青璇刘易轩的名称叫《君许三生雪》,这本书是作者佚名最新写的一本现代言情风格的小说,小说文笔极佳,良心作品。下面看精彩段落试读:她本是富甲一方董家的千金小姐,他是寄养在她家的青梅竹马。一夕之间,他亲手逼死了她的父亲,将她从天堂推向了地狱。大雨滂沱,流离失所,被丐帮帮主所救,沦为女丐。在他的教导下,她一步步成熟,渐渐能独当一面,誓要为父报仇的同时,亦有心相许。不料,白衣翩翩的他,霸气伟岸的他,都深埋了各自的秘密。复仇逐步展开,真相也随之慢慢浮现。这天下争夺,厮杀纠缠竟只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往事仇恨?她是信过往旦旦誓言,还是信这铮铮事实?

《君许三生雪》 第一章生变故 免费试读

董家外堂里放着一台棺木,董青璇踮脚踩着桌案往壁上挂白球。

“小姐,喝口水吧,奴婢走了,小姐你……”老侍女背着个大包裹,话到一半便听桌案咯地摇了一声,抬头目光正与回身的少女对了个正着。

少女长眉杏目,面庞还未消豆蔻年华时特有的圆润,右臂上绕着白球尾端的长布带站着一动不动,老侍女紧紧包裹。

“要滚就快些!”伴着清铃声音来的就是呼啸而来的白球,老侍女挨了一记,也不敢多留,碎着小步便跑了出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大脾气,她以为她还是……”

董青璇下了桌案,拾了滚在地上的白球狠狠砸向堂外,一道白线划过门槛。无声无息着不知落到了何处。

洛阳富商董进坠楼自尽一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坠楼不久官府便派了一群衙役嚷嚷着要捉董进回衙门,听说是盐商董进暗地买卖私盐,做假账目应付官府,十几年来吞够了油水,河路走多了总会湿鞋,事通了官府,董进就栽了。

“董进那厮,大概是听到了风声,也知道跑不了,死便死了,还把本该充公的钱扔了个干净,真是有够混账。”

差役们来了董家,把董府不菲的摆设玩物搬了个精光,侍女家丁见状全散了,连腊肉白菜都被那些奴子顺手捞尽,现在的董家已经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宅。

本来官府是要当即封了董宅的,因为宝月阁老板刘易轩通了后道,才让董家丫头守完夜,但董青璇不能感激刘易轩,因为举报董进,甚至亲手将账簿交给官府的正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刘老板。

这也是洛阳城的人们想不通的另一个问题,这刘易轩自小在董家长大,跟随董进南北东西跑生意,俨然已是董家的二把手,前年刘易轩在洛阳城自己开了金饰店,董进请了最好的舞狮队来宝月阁助兴,人们还记得开张那天董家一行人站在店门前高声谈笑,舞动的红狮子从街头窜到巷尾,阁外的鞭炮热热闹闹爆了三天,起的烟雾在城里弥漫了好久都没散去。

宝月阁的生意越做越大,更是在一个月前,董进亲口许诺将董家千金董青璇许配给刘易轩。

事发当天下午,董青璇正在锦绣布行挑到一匹染了暗花的红缎,董家家丁来通知她时,那匹红缎正比在她身上,小侍女们赞,这印了木槿花的缎子红得刚好,很衬小姐的肤色。

“大白天说的是什么胡话!”董青璇手中的红缎布在瞬间被撕了道口子,直到匆匆回府,董进不成人形的尸身横在她面前,董青璇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当下她就赶往宝月阁让刘易轩出来,宝月阁的大门紧闭许久,一把青竹玉扇终于从门后的竹帘后现了,玉扇一展,刘易轩一身白衣卓然而立,笑容风雅依旧。

“你爹就是从宝月阁跳下去的。”他扳着董青璇的肩转了个方向一指,俯耳轻言,“看到了吗,就是从这儿数上去,一,二,三,四,五,六……七,对第七层,挂了两个灯笼那层。”

“当时我就坐在那桌边,看着他……跳下去的。”

一贯温润的声音如蜘蛛网般缠绕而上,董青璇反身要给他一巴掌,刘易轩一把便将她手腕箍得严实,面对董青璇的质问,刘易轩坦坦荡荡,他承认是自己告的官,又说是看着董进抱着一大箱子的财宝哼哧哼哧爬上七楼。

“我没想到他丢完了钱财,跳得那么干脆利落。”刘易轩无不遗憾地笑。

他的睫毛细直且长,远看着雾蒙蒙一片,唇静持时嘴角两端也会往上翘,许多见过刘易轩的三大姑八大姨们窃窃着说,这男孩子虽然长得漂亮,却是副薄情相,那元宝嘴招财,却更容易招桃花,要看紧怕是不容易。

“青璇,如今的所有都是我自己夺来的,你们董家,从始至终都只把我当成一条捡来的狗而已。”他顺势在她额上吻了,一放手董青璇便跌倒在地,“当然我夺来的东西里还有一项不怎么想要,那就是你。董家大小姐,不必太感谢我让你守完夜,官大人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顺手问他要了府上的地契,过了今晚如果你想赖在我们刘家,我也不介意收你做个暖窝女婢……”

董青璇拔了发上的钗便向着刘易轩冲过去,这玲珑金钗是一个月前刘易轩亲手打造了送给她的,工艺精细无比,那天他亲手把钗插入她的发髻,许誓在洞房之夜再亲手将它取下。

刘易轩雪白的衣衫只在离她几尺的地方晃了晃,整个人便隐到了竹帘后头,很快她的钗被一拥而上的小厮夺了,那些小厮将她丢到街上,那支明晃晃的金钗,刘易轩连一眼都没去瞥。

“这不是董家小姐吗,怎么会在这儿……”

“嘘,你不知道呀,董家老爷刚刚……哎呦,刚刚我还带着娃儿呢,可把我的娃吓的……”

“听说那董家老爷还洒了一堆的银两,隔壁王二乐颠颠地过来说,他抢了好多回来呀。”

“好像还有很多好东西哩……”

那些路人总是不得安停,在董青璇唤人将董进下葬时也是如此呱噪,董进之前已经为自己留了块风水好的墓地,董青璇当了几个镯子,雇了人来帮忙搬运,磕磕绊绊着忙了一晚,董进的棺材才算入了土。

回到董家外堂时,一群陌生的家仆正在厅堂口徘徊。

再不过几个时辰,这宅院便是刘易轩的了,外堂的四壁垂满白球,桌案上放着一碗老侍女临走前倒的水,董青璇拿过喝了,水里有油味,碗口还破了一块,她凝了一会,猛地挥手摔了。

几根火柱连带着灵堂周围的白布球豁然一亮,雷响后便是轰隆隆的雨,整个城都盼了几天的雨终是下了。

董青璇上了街道,泥水便片片溅到她裙摆,雨笔直地砸着地,说是奇怪,天闷时喊热的人等到了下雨天,倒是一个都不出门,她提了裙子,沿着河堤走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累,就干脆停下,眼前是几排在雨中凌乱摇摆着枝叶的柳树,受不住大雨的柳条们被砸得断裂浸在水洼里。

她在河堤站了许久,呆望着被鳞波乱起的水面,只要此时左腿轻一些,她就能马上掉入河中。

如果她死去,会有人把她在河中的尸身装在独轮车上咯吱咯吱推到衙门,之后洛阳城就会留下一个故事,首富董进午时跳楼,董家小姐受不了刺激在黄昏跳河,这件惨事被人们口口相传,罢了叙述者垂衣试泪,倾听者附上一记哀叹。真是太可笑了,她董青璇凭什么要成为那些人口中的笑料。

正想着,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蹲到她面前。

是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乞丐。

乞丐的长发挨着分不清里内的破烂衣裳往下滴着水,斗笠压得很低看不真切面容,斗笠下横出一根狗尾巴草,有频率地上下颤飞着落到茸毛上的水滴,蓑衣肩处往外飞着两道斜斜的水线。

两人都面对面蹲了一会儿,接着乞丐抬了手,将自己的斗笠取下,戴到董青璇头上。

斗笠下,现出一双美如墨玉的眸,润了水显得愈发漆黑,本被遮住的长发乱须更染上层墨色,便似一幅被水浸过的墨画,看不真切五官,只显出俊朗分明的轮廓来。

“想跳河?”那人平沉着声音。

他们同被笼罩在密集的雨幕之下,彼此脸上都透着漠然,董青璇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摘了斗笠放到一侧。

乞丐捞回斗笠戴上起身,不知是不是因了身材高大,只是一身褴褛衣衫,穿着却显出阵威慑之气,他定着俯视她一会儿,转身往另一侧的小巷去了。

那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巷口处,远处传来几声沉闷的钟鸣,如果今天也同往常一样,那么此刻她该是跟爹在家中对着满桌的菜大快朵颐,在旁候着数不清的侍女,明天是十五,初一十五刘易轩都会过来一同用膳,他手上总拿着不同样式的锦盒,锦盒中装的便是各色令人欣喜的礼物。

现在刘易轩毁了一切,养狼在室的是爹,瞎了眼恋着那头狼的是自己,她绝不相信爹会买卖私盐,爹一直说,在商行商,靠的就是信字,前些年大旱,还是爹开仓施了米粥,这洛阳城的许多人现在才有命嘲笑她。

如今爹出了事,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话,都是群没心没肺的家伙!

董青璇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绯红色的发带粘着脸被她一把揪了。雨还在下着,一阵啪嗒啪嗒的水声后,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眯搭着眼,撑着伞到了她身边。

“董家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

“陈……陈叔……”米铺的陈掌柜与董家有些来往,虽然与她算不上熟络,但一见熟人,只瘪了下嘴,她便哭了出来。

“好了,青璇,你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怜……”陈掌柜的胖手拍着董青璇的背将她拉起,雨已经把董青璇全身都打湿了,衣裙全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

“青璇不哭,以后陈叔来照顾你……陈叔和你爹那么多年交情,怎么会弃你不顾呢……来了陈叔家,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青璇,陈叔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不过你知道陈叔家里已经有姨了,所以只能委屈你……”

董青璇觉得不妙,甩开陈掌柜后便往河道跑,热腻的呼气声愈来愈近,突然腰就被抱住了。

“青璇,你不要不听叔的话,上回你爹还欠我五十两银子没还,现在董家这情况,你说你要怎么还?啊?你最好乖一点,你以为你还是之前的董家小姐?不跟了我,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一声怪叫后,董青璇摸出的金簪便扎进了陈掌柜的肩头。

“臭丫头!”陈掌柜被肩头的疼痛激得双眼通红,手一抓便又把她甩了过来,突然他喉咙冲出一声咕噜噜的闷响,脑袋一栽,圆滚滚的身躯轰地倒下,顺势往左边滚开了。

“还真是没用。”

竟是刚刚那乞丐,狗尾巴草依旧被叼在口中一翘一翘,嗓音很沉,他右手拄着根碗口粗的木棍,一脸漠然立在倒地的陈掌柜后头。

他的眸不像刘易轩,一笑一眼桃花,却流转得沉稳,如海一般,对着便似能将人吸进去。

“没事就自己起来。”他用木棍戳戳陈掌柜的肚皮,木棍在软肉上陷入又弹出,蓑衣下的一身袍子松垮着,却掩不住挺拔结实的胸膛,他顺手将木棍扛在肩上。

乞丐足足比董青璇高了一头,靠近了,她面前的光线便被遮挡了大半。

“不……谢谢。”董青璇把耳环取了下来,“这个你收下……”

乞丐悠悠然摊出了手掌,手很大,掌心也有些粗糙,他没去接董青璇递过的耳环,只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董家小姐,到现在你认为你和我们这些人之间还有什么差别。”

粗糙的手感让董青璇惊叫起来,这男人紧握着她的手,深潭似的眸望得她挪不开眼。乞丐瞧见了还躺在地上的陈掌柜。

雨小了许多,风一吹竟似三四月的牛毛雨般纷扬在巷间,巷口处,木桥上,各色花伞缤纷旋绕着如花朵般在街道上飘动,突然桥边轰一声巨响,引得花伞下探出几颗疑惑的脑袋,后河中突然扬起丈把高的水花,这一下喧闹声惊叫声四起,越来越多的花伞从巷中跑出,四面八方往这儿涌了过来。

董青璇目瞪口呆,她眼睁睁见陈掌柜如团棉花般被乞丐丢到了水里。

“走。”乞丐命令。

这辈子,董青璇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跟在一个乞丐后头。

乞丐停步回头,两人已经拉了一段距离,

“我……没办法像你跑那么快……”

董青璇已经很多年没有跑动了,身为董家大小姐,她从来都是昂首碎步在街前,下雨放晴都有侍女为她打伞,一队马车随时恭候她出行,她的生命中可以不出现逃跑这个动作,狼狈又不体面。

乞丐一步过来并了膝就把她扛到肩上。

炙热的手掌碰触到冰冷的膝盖,董青璇浑身一颤,现在她整个人倒挂在他肩头,宽阔的肩膀便将她拦腰支起。

“你,你做什么!”

身体与陌生的男人相触碰,耳根已经开始发烫了,乞丐有力的臂膀紧箍着她,无论怎样推搡都挣脱不开。

“放开我!放开!”她开始在他身上捶打,可这人目视前方似一点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管大步往前。

董青璇抓住他箍着自己的手臂,猛地咬了下去。

一身闷哼,乞丐停了脚步,箍着她的手还未松开。

“安静点。”

说完后他便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河边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开始准备下河打捞那个被丢入水的倒霉家伙,怕再引起响动,董青忍着不再出声。

乞丐走得很快,他的结实的右臂出现了个带血痕的牙印,董青璇乖乖伏在他肩头,不想看街边掠过的景色,也不想瞧见其它人像看待疯子般的眼神,闭了眼也只闻到雨后起的青草气,一路着颠颠簸簸,被再度放下时她觉得腰几乎要折断了。

四周是片平坡,草地都吸满了水,一走动脚下就发出黏糊的吧嗒声,再前边是凹凸着黄水洼的泥地,白底黑纹的主城已经伫到了后方,这儿似乎已是城郊了。

“来这儿做什么?”

乞丐没答话,只掂着棍棒便顾自走到了前头。

“我们究竟要去哪儿,刚才我不过是不想让旁人误会,没想过要过你这样的日子,刚刚也算谢过了你,我要回去……”

“回去?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他终于开口,眼神漠然。

董青璇将下半句话吞下,那乞丐对她如此大声说话让她非常不悦。

天晴后,湿漉漉的衣物才让董青璇觉得难受极了,越往那黄土道上走,就有越多的泥沙往鞋子里灌,草边的飞虫也惹人厌恶地全冲出。

前方现出几片废亭残垣,那些断粱底部都透着股黑,废墟尽头有座坊牌,坊牌后面是几座房屋,坊牌左边立着个三岔路的路标,指向那坊牌后房屋的的标牌上写着“临桥镇”三个字,背后的标牌一头指着主城的位置,指向的最后一边是座断开的木桥。

乞丐拐了个弯,朝路边的那堆废墟走去,董青璇便在坊牌下等着,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

“喂。”那大个子乞丐唤了声,他手环胸站在废墟前一根倒塌的大柱上。陆续着,从废墟里头钻出了好几十名乞丐,一样的蓬头垢面。废旧的屋内还盘腿坐着几十名乞丐,手撑地齐齐地往外看。大个子乞丐往废墟里一瞥,示意她进来。几名小乞丐跟在后头,做出请的手势。

地上都是些碎乱的石碎瓦砾,倒坍的柱子间她走得很小心。

“傲哥。”

乞丐进屋,原本盘腿坐在地上或是半蹲着的乞丐全都呼啦啦起身侯在两侧唤道,他们双手垂膝,毕恭毕敬。

大个子乞丐颔首,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再走几步后,是片够得上采石场大小的空间,间隙林立着支撑用的木柱,大片大片打着各色补丁的围布将空间隔成许多部分,布帘隔断出的中间大块够着八匹大马齐头而宽的地方,铺了一块拼接而成的花地毯,一直从董青璇脚下的阶梯延伸到另外一头,地毯两侧的火把将整个地下烘得亮堂一片。

“傲哥。”

那几百几千名乞丐齐刷刷在两侧站着,“傲哥”两字在大厅叠起层层回声。

他随手将手头的棍子丢了,立马有两个绿衣小乞丐上前拾走,沿着火把往前有张大座,座上铺着块雪白的毛皮,傲哥目不斜视,大步过去坐下。

一拍手,大堂瞬间安静了。

那魁梧的身躯置于白虎皮上,两侧的火把照亮过道,却将这座上男人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火把的光晕勾勒出了他的高鼻薄唇,单是坐着,周围的空气也被威震得凝滞不动,傲哥两手放在扶手上,抬下手掌,堂中人们的目光便都移了过去,傲哥看向董青璇,座下的几千名乞丐也跟着看向董青璇。

董青璇踩着地毯,她听不到自己行走的脚步声,大堂中漫满的气势几乎让她屏息。

傲哥仰仰头,下巴的疤痕在火光下忽暗忽明。

“从今以后,你就归入丐帮了,若有想处置的人,你可以吩咐这些弟兄做任何事,但……”傲哥右手曲起拄着下巴,“得看你有没有能耐爬到我的位置上。”语调很平,却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低沉的声音像铁网般笼罩在空中,那双墨目高高在上,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她,她从未看过这种眼神,这眼神怎可能会属于一个乞丐,董青璇胸膛起伏了两下,张了张嘴还没来及说什么,突然众乞丐便见这堂中的女孩摇摇晃晃着倒到了地上。

“小姐,蟋蟀抓来了,您是要用金盒子装,银盒子装,还是木盒子装?”

春日庭院百花初绽,石桌上排着一列大小不一的盒子,白衣男童对扎着绯色缎带的女童笑。男童比女童要大上两三岁,但两人的个子差不多高,男童一身白衣,头上只用白布扎着个简单的发髻,不及女童一身锦缎玲珑。

“我想要装你衣服里,如何?”女童一把夺过竹筒开了盖子,撩了男童的领子,便将竹筒倾了倾。

“不躲?”眼见着蟋蟀晃着触角已经就要碰到男童白皙的脖颈。

“只要小姐高兴,易轩怎样都无所谓。”男童笑道,弯了一双桃花美眸。

“我改主意了,你把这东西放进三夫人的被子里去。”

男童照做了,几天后女童经过穿廊的院外时看到白衣男童被一群人按在椅子上打。他再出现时,秀美的面庞已被打得红肿,露在白衣外的皮肤也尽是伤痕,见了董青璇,他依旧笑着。

“你没跟别人说是我让你放的蟋蟀?”

“小姐不让易轩说的事,易轩一个字都不会说。”

刘易轩的笑容总是比风还温柔的,董青璇从这梦里醒来时,还恍惚觉着那明媚的笑容就近在眼前。

身下一阵窸窣,董青璇觉得后脖发痒,突然眼前出现个捧口黑漆碗的男子。

“易轩……”董青璇唤了一声,但很快看清了眼前人,这人两颊凹进,面泛青色,下巴上拖了一把稀疏极长的胡须,身形比较削瘦,着身粗布白衣。

“快把这碗药喝了。”这男子把碗往她手里一塞,“傲哥吩咐我照顾你,你呀这是受了惊吓,心肝劳损,一个姑娘家偏要跑去淋雨,淋了雨,寒气就入侵,寒气一侵,气就虚了,气若不虚,你刚刚就不会晕过去,你手脚是冰的,你额上是汗,那可不是热出的汗,那叫虚汗,何谓虚汗……”

“等等,你是谁,你……”

“在下申通,你可以叫我阿申,阿通,申医师,你刚刚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这气还是虚,龙婆子帮你换完衣服出来时候我看到了,衣服是真好,料子是雪缎的,雪缎平时穿着是不错,但淋雨可就不好了,缎子不吸水呀……”

董青璇本就头昏脑胀,哪里受得那一番念叨,把碗一搁她就爬起身来。

刚刚躺的地方铺着层薄布,薄布下面隐约可见的是一堆稻草,挂起的破烂拼布当了墙面,拼布与拼布的间隙里不时晃过几个乞丐的身影,她才算想起之前的事,她被救了,救她的人说,如果有能耐爬到他的位置,丐帮的人便会为她报仇。

笑话,当时董青璇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她的事情一定要自己解决,那时她正要说话手足却一阵发凉,眼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只见一个青衣男子轻轻巧巧地掀了布帘进来,浅笑着顺手把碗递到董青璇面前。

“姑娘你若不喝,申医师可要唠叨上好几天呢。在下庄雪朴,是河虎帮的卜师。”

青衣男子发束得干净,一条漆黑的眼罩却赫然斜罩住他的右眼,露在外头的面容端正精致,眉头与眼的间隙窄,虽斜飞入鬓,看着却多了股戾气。

“河虎帮?”一切都难以置信,她熟悉的人仅在朝夕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出现的奇怪的人她全都不认识。

“姑娘所在之处,便为河虎帮。”

董青璇掀了下布帘,外头全是乞丐,褐色的药面上飘着些杂物,不用凑近也能闻见那碗中散出的怪味。

“我……我不想喝……”董青璇皱眉看着那口碗,一推,药碗啪地碎裂在地。

庄雪朴怔了一下,刚想说话,董青璇便起身道:“我要回去,这布衣扎得我浑身都不舒服……我,我要回去,我一刻都不要多呆。”

董青璇忍受不了这凌乱的屋子、难闻的怪味,还没走到门口,手腕突然被人捉住了。

“傲哥。”庄雪朴微微颔首道。

董青璇回身吓了一跳。

捉住她手腕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衫,腰间系着条玄色素带,手脚腕扎着护腕与绑腿,麦色的胸膛在粗布大衣中盖得并不严实。

“回家?”那男人沉着嗓子道,他脸上的乱须已全然不见踪影,俊朗的面庞与五官便完全显了出来,意外的他竟那样年轻,昂然而立,举手投足都现着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只是双眸确实较之不符的深邃,怎样也看不透彻。

若不是听到相同的声音,董青璇怎么都不会相信他就是救了她的那名脏乞丐。

“傲哥,姑娘是刚醒过来,药让申通再熬便是了……”庄雪朴道。

话未落,董青璇整个人便被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要什么首饰我都给你,欠你的我也还清了,我不想再留在这种地方,我……”

傲哥旁若无人地将董青璇拖出了外堂,一路往前,开了扇门便将她丢了进去,光亮瞬间被截到外头。

“放我出去!你们究竟要做什么!放我出去!”她边拍门边喊,直到哑了嗓子外头也没有动静,这个空间都是漆黑漆黑的,没有窗没有烛火。只有靠着触觉找到的这扇门。

“放我……”拍门的频率越来越慢,她已经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这儿什么都没有,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没人开门,门外依旧只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她全身软得像棉花,手脚,躯干,似乎什么都不属于自己,喉咙干得冒火,肚子也揪成一团。

想来被带到这个地方之前她便已经一天没吃上东西了,那些丰盛的食物,不,只要任何能填进肚子的东西,什么都行。

她开始后悔先时的吵闹,说起来,也是那些乞丐照料着她,只是在那之前梦见了刘易轩,在梦醒时她便想哭的,一直没哭出来,现在倒是找着机会泄愤了,一泄,就把自己泄进了这么个鬼地方。

气力一点点从体内散去,她不能死在这儿,怎样都要出去,还想见刘易轩,想亲手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外头有光亮了,有人来了,那人端着一碗水一碗馒头放在她面前,一身玄衣蹲在她面前,轻覆了手在她头上。

临桥镇是坐落在洛阳城郊区的一座小镇,为了方便与对岸的断桥镇方便往来河道上才架了木桥,但后来两个镇的居民为点鸡皮小事起了纷争,断桥镇的镇长当即带着斧头将中间这座小木桥劈掉了一半,所以至今这木桥还像截断牙似地挂在河上。

沿着河有四五名妇人敲着木槌洗着衣裳,也有一堆乞丐赤脚坐在河边谈笑。河对过去的小镇后面是苍茫在一片雾气之中的群山,洛阳城在山的西边,一眼是望不到的。

河虎帮地底居所最东边的洞穴通出来便直接邻着断桥下的河,傲哥从地下出来时,站在岸边的董青璇没有发觉,他高大的身影将阳光全遮了,董青璇害怕他,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忠实的乞丐仆人也会为他们的傲哥处决了她。

昨天她拼命将肚子塞饱,之后就大吐不止,话唠医师申通说她多日未进食,突然塞了那么多食物身子受不住,还是要用些小粥慢慢养着最好,傲哥闭目闲散地坐一旁听着,临走时嘱咐下手们煮粥时少放些肉。

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势,与她印象中的乞丐大相径庭。

董青璇抬头看他,傲哥也正俯视着自己,阳光下他冷峻的脸上竟也呈现出一丝柔和,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让我来这个地方?”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可我说了,我不想在这儿生活。”

“你还能去哪里生活。”

“我可是董家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哪一样不在行?”

傲哥转过身来了,他手环胸,冷冽着将她从鞋子看到发髻。

“没瞧出。方嫂,带她去做点事,河虎帮不养吃白食的人。”傲哥把董青璇一推,头也不回地沿着河岸往东边而去了。

方嫂嗓门很大,一路嚷嚷着便扯着董青璇进了洛阳城。

深庭宅院,白墙黑瓦,墙顶上叠着两层飞檐,比起之前的董宅差了许多。方嫂摸着侧门与门口的家仆攀谈着。董青璇并没想到,沦为乞丐后,竟还要为别人家的侍女洗衣换取报酬。

她百般不愿,但还是打量起这座宅子,三进的庭院,隐约着从远处透过阵琴声,浑厚悠远,沉而不散,弹琴之人造诣应该不错。

董青璇不经心地听着,直到那琴声突然断了个音,继而重新响起。

那个人总习惯在滑音后低上一个音重新开始。

寻音而去,琴声是从木桥那头的亭间传出的,董青璇躲在树后探看,透在绿荫间的正是一身白衣伏身拨琴的刘易轩。

这琴扣而其声透,滑而其声润,荡漾在亭旁潺潺流水间。琴是躺在刘易轩膝上的,他垂眸抚琴,唇角带笑,这雾蒙的双眸似乎与怀中之物调情弄爱一般,若此琴化为人形,能这样任由这俊美的白衣男人疼爱,该会羡煞多少女子。

董青璇想过很多次再见到刘易轩的场景,现在她却只穿的一身粗布衣裳,躲在树后不敢出来。若刘易轩见到她现在的模样该是会笑话她吧,对着这么一个恶棍,她竟不想让他看到现在落魄的模样。

“璇妹子——”远处传来记拉长的唤声。

刘易轩顿时停止了手指的动作,董青璇也瞬间屏住了气。

刘易轩整了衣衫站起,确实往这边过来了。

“刘老板,别来无恙,刚刚有事在身,让刘老板久等,也实在过意不去。”亭子那头过来个豹眼长髯的男人,戴着顶金丝钱形大帽,拱着手径直过来。

“哪里,卢老板的庭中备着琴,在下一时兴起捣弄一番,若有不礼之处,还望卢老板见谅。”

刘易轩说着,换了方向跟着卢老板,被一群侍女拥着愈行愈远。

“璇妹子!”方嫂一拍她肩,满脸笑容地站到她身后,拉扯着将她带进个院子,院中央摆着四五个大木桶,木桶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肮衣服,方嫂从怀里扯出块大布,往地上一摊,抬了木桶将衣服往上倒。

台阶上的侍女凝了董青璇一会儿,认出后讶异了阵便笑了,她对身边的同伴耳语了几句,另个侍女便钻出往刚拾掇好的衣物上又甩了一桶脏衣。

“方嫂,新人吧?”那人斜眼看董青璇,轻笑,“这什么新人啊,动作可真慢。快些啊,今天府里来了贵客,我们一会儿还有活干呢。”

“怪不得她呀,人家从前可是大小姐,金贵着呢……”

董青璇默默接着方嫂递来的东西,方嫂在,她不想惹事。

方嫂边应边收拾,问了声,是哪儿的贵客呀。

“是宝月阁的刘老板,刚刚在厅堂打了下眼,那模样俊的呢……”

侍女们发出欢笑时,方嫂正将件绿罩衫往董青璇那儿放,只觉得那头一空,再是一阵惊叫,原本在董青璇包裹中的衣衫被摔散一地。

因为刘易轩,她竟落得要被那些侍女嘲笑,还要为她们洗衣。爹没了,董家没了,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事情就成了这样。

不顾着一地狼藉,董青璇夺门而出,现在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庭院,在跑到侧门之前,她望见西边的穿廊那头,刘易轩过来了。他往这边顺了一眼,转而继续着他的交谈,白袍衣袖还是垂着那个弧度,轻飘飘地荡在他身后。将她害到这地步的刘易轩竟没有认出她。

出了院子,巷路上依稀听到从街道那头传来的叫卖声与吆喝声,巷子的光亮都是由街道处的光亮透进来的。

“叮叮---当当---”对过去的街道该是家铁铺了。

董青璇往外头走了几步,她看到那铺中的铁匠赤着身子正哼哧哼哧地打着铁,那些烧红的铁块被他砸得或圆或扁,“叮叮---当当---”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斥着这个声响。

拿把刀,杀了他吧,这样一切便结束了。董青璇在铁铺前站得出神,突然瞥见右侧的墙面贴着张纸。

“董青璇,于四月十四日申时于万里坡意图谋害米铺掌柜陈奎,望有见到此女者……”纸张是黄色的,上书大字通缉,附着一幅肖像画了。

画中人便是自己,平眉平目,没有一丝表情地待在那张涂满浆糊的纸上。

董青璇后退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乱语。

“就是她!抓住她!”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大喝几声,就饿狼扑虎般涌了上来。

董青璇转身往巷子里跑,她拾了几个路边的破箩筐就往身后砸,一片稻草纷飞过后,那些人又立刻冲了上来。

“是董家丫头!老爷交代,捉回去,活的有赏钱啊!”

追截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跑到了那条河堤上,身上也没有什么气力了,董青璇喘着气,双手恰巧支着后方的护栏,她不要跳河,她不要刘易轩看到尸体后发笑。

前方是大片的家丁,后方的小道上突然涌出了一堆人。

后方小道上的人越涌越多,像扇子般从道口散了开来,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一手扛着大棍的男人,风吹起他的衣摆呼呼作响。

“喂,工作时间不好好干活,你在乱跑什么!”扛大棍的男人目无表情道,将董青璇往后一揽,站在身后的庄雪朴将她接了个正着。

“你的帐回去再算。”傲哥将原本在右肩的大棍取下杵到地上,身姿昂然。他眉目如画却似刀刀雕刻而出,俊朗非凡却没有一丝阴柔之势。

棍子平举到半空,只是一挥,摩拳擦掌的乞丐就蜂涌而上。

陈家的家仆们已经完全傻了眼,自家的伙伴零零总总也才三四十个人,而面前这乌压压的乞丐一眼看去就是上百个,他们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那群凶神恶煞的乞丐却是砖头钉耙棍棒一起上。

“这……”一名陈家家丁才从喉咙中挤出半句话,便被傲哥一棍袭倒在地。

是的,最可怕的是领头的男人,他神情冷漠,拳起棍落,身法利落无比,那些家丁根本冲不到他面前,便哎呦躺倒在地了。

这场争斗在半刻钟内便结束了,当官兵接了报告赶到事发地点时,那儿剩下的只有满地打滚的陈家家丁,听说完事后那些乞丐瞬间分散回小巷,就如潮涌潮退般,干净得连根稻草都没留下。

董青璇安然无恙地回到河虎帮的河滩时,还觉得之前的一切像梦一般。

那些乞丐们又恢复了起先的形态,三三两两慵懒在桥边,只是暮色将近,河岸旁开始架起了几座木架子,上面开始串烤起滋滋发响的肉串来,洗衣妇们也再度开始洗衣,木板噼噼啪啪响得好不热闹。

“多亏了方嫂通知了弟兄们,才赶得及来救你。”一个颧骨很高的老人递了一碗粥给董青璇。

董青璇一声不吭喝着。

“小姑娘,还是去跟傲哥道声谢。”老人走前丢了那么句话。

太阳下了山,河岸就吹过一阵凉风,原本在地下的那些乞丐也都走出,热热闹闹地排满了整个河岸,傲哥和四五个乞丐坐在右方的一个烤木架旁,也正端着碗粥喝着。

董青璇走过去,傲哥身边的申通就先看到了她。

“看你脸色不对劲,我今晚就再弄些东西给你下药,我申通的医术……”申通才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庄雪朴拉起,庄雪朴扯了申通后又将周围的几名乞丐全都带走。

傲哥曲着只膝盖坐在地上,木架下的火堆照亮了他冷峻分明的面容,他瞥了她一眼。

“今天……谢谢你。”她僵着腿。

“坐下吧。”

董青璇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迈前一步,并肩坐下。

他们默默坐着,谁都没开口说话,两人都捧着口盛着粥的碗,听着烤肉的滋滋声。

第一次见识到丐帮的力量,想起傲哥从前说的话,董青璇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她会像傲哥那样拥有支配他人的权利,到时候……

晚风吹起他松垮垮的衣摆,高大的背影在这片深蓝色的夜色中愈去愈远。

那晚月明星稀,暗蓝色流动的河流旁便是众乞丐欢笑的声音。

以半截断桥为中心将洛阳城分成南北两区,南区的所有乞丐都属于河虎帮,帮下设会,会下设组,男女老幼各司其责。

除去行务组的乞丐,其它人并不必打扮得蓬头垢面,炊饮组负责做饭内务组照顾乞丐们的起居卫生,有大小病症便交给申通,虽然申通医术高明,但说话太过唠叨,因此许多乞丐宁愿去找医疗组的其它成员。卜丐庄雪朴负责观察星象气候风水之类的活计,这是河虎帮中独行一位的小组,所有乞丐都说庄先生是活神仙,这些学问没个三五十年是学不会的。

帮会中最基本的规矩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大家本已生活在世界的最底层,只有团结一致才不会挨饿。在组织起这些乞丐的那一天,傲哥就这样对所有人说。

今日街道上人很多,不见红日,无形的光芒灼得人难受,做买卖的商贩边招呼客人边擦汗,有钱人可以进酒楼,那儿有漂亮的侍女端上的冰镇鸭梨。横纵开的巷角树荫下总会有几个小亭,但那儿座位有限,走累了的人一挨上屁股就懒得挪窝,那样多数人只能贴吧贴吧地在树荫边缘围成一圈好减些热气。

只要是阴凉处就有人,而屋檐下投射出的横长的阴凉地则是留给乞丐们的。

“大爷,行行好,赏点小钱吧。”“那么热的天,给个铜板让买碗茶喝吧。”依照敖哥的吩咐,大壮与大狗坐在董青璇两侧右侧摇碗乞讨,颧骨高身形瘦的叫大狗,面板平身子矮的叫大壮。他们现在都位于家酒肆西面的屋檐下,路过了一个中年人,往这儿瞥了眼便继续往前。

“看来今天生意不会太好喽。”大狗重新倒回墙角的稻草处。

稻草一阵窸窣响,董青璇立马直起背来。

虽坐在阴凉处,但从地面反起的光也照得她脸庞发红,正式进河虎帮的第一天就要行乞,她却始终蜷着身体缩在一旁。

董青璇舍不得将发弄脏,最终拿了块难看的布匹把包在脑袋上,她脸上涂了煤灰,现在这模样在洛阳街上坐了大半天,拐角处就有她的通缉榜文,却没有一个人认出坐在墙角的这个女丐就是昔日的董家小姐。

听着铜板与碗口碰得噼噼啪啪响,董青璇有些心烦,坐了一早上,压根没多少人来施舍,这碗里的铜板是一开始就放到里头的,他们两人说,这样子路人们才会有掏钱的欲望,而且摇起碗来也分外响亮。

“就这么点。”傲哥来了,叼着根稻草,往那碗里看了看,一伸手,大壮就送不迭地把碗交到他手上。他挥手,大狗往旁边让了,傲哥随即坐到了董青璇左边的那堆稻草上。

现在他黏着假须,正是董青璇一开始见到时的模样,下半个脸被胡须遮掩着,露出的眉目就更显精致,两人的位置间隙变得很小,董青璇的左臂能感受到另一侧散出的热度。

傲哥别了脑袋,大狗和大壮对视一眼就笑着跑到对面的巷口屋檐下去了。

“真没用。”

他从脚往上打量起董青璇,抓了她的头巾就一把掀了开来。

“你做什么!”

“你见过哪个要饭的戴那么整齐的头巾。”

傲哥突然将她脑袋按过。

“别动。”

“疼……疼……”

傲哥有力的手指***了她的发,碰触的瞬间,董青璇觉得胸口发凉。经他一番拨动后,她原本柔顺的长发已经污糟不堪,那团被揉得沟壑满满的蓝头巾在地上又滚了一圈后便被丢到了董青璇头上。

“才第一天,别没用得要哭晕过去。”

董青璇摇头,她系好了头巾,将飘在眼前的一缕发塞到头巾里面,想了想又拿了出来。

变故带来的差异这几天她已经看了个够,只是刚刚脑中又浮现的场景,让她很想打自己几个耳光。她竟想起了刘易轩,想起他从前将手盖在她头顶,对于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温柔的抚摸,她的身体一丝都没有忘记。

“接着要怎么办。”董青璇问,“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傲哥将碗放到她面前。

“乞讨,是乞丐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他双膝曲起,把口中的稻草丢了。

“先做好最基础的打扮,像你刚刚那种不到位的装束,傻子才会丢钱给你,这些路人并不全是乞讨的对象。步伐匆匆,眼直着走路的赶路人不要去吵他们,对于四十上下的农妇来说一枚铜板就是半个大饼,二三十岁的***则适合得多,若她们还抱着个待哺的婴孩那就正是这辈子最善良的时候,见丐施食就是行了功德,如果孩子已经大到要哭闹就作罢,她们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吵闹的孩童还可能打翻你的行当,把所有东西弄得一团糟。”

“行乞最好的对象就是贵妇人,挺着肚子的乡绅老爷如果身边没有带着女人就不必招惹。洛阳城来往的人很多,但也有固定施善积德的老人,他们每天会固定时辰在一定范围内将行施一遍,得到施舍后一定要真心诚意感谢……”

“刚来,乞讨的眼神都不对,所以今天。”

董青璇正专心记着傲哥说的话,突然肩膀一压,便突然被按倒在下方的稻草堆上。

“啊!”董青璇惊叫,傲哥猛地捂上她的嘴。

“什么话也别说。”

傲哥几乎是用他强壮的身体将董青璇挤到了墙角,再加上他右手对她脚踝的牵制,即使是想要挣脱,董青璇也办不到,他们从未靠得如此近过,她根本动弹不得。

过路的人将她当成了病人,也便勤快地往碗中丢着铜钱,董青璇呼吸急促着,耳边只有铜钱与碗壁碰撞的声音。

“喂,你为什么今天会来这儿,身为帮主犯不着做这最低等的差事吧。”她小声。

“像你这种麻烦的家伙,交给他们怎么放心得下。”贴着脊背传来的,便是那慵懒无谓的声音。

入河虎帮生活的第一天,董青璇从始至终都躺在稻草堆中,迷迷糊糊着便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近黄昏,傲哥也不知去向,这天总算是过完了。还是那片河堤,还是那些三三两两坐着的乞丐,今天的晚饭是馒头夹肉,男人分到三个,女人分到两个。

董青璇细细吃了。一天下来,脸上的青土煤土像是烧成了一个铁面壳罩在她脸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哪里有烧好的水,我要洗浴。”

按照大壮指的方向看去只有一条深蓝色的河流,粼粼着水光飘过几根稻草。离河极远的那边是深蓝色的草地,再绕过去右侧明显已经高起了一片坡地,河流很快就分支了,一端分到对岸,另一端往右侧拐了个弯。

拐角后,就见两棵大树的树杈间横了个挂着绿布的棒子,棒上穿着块垂挂下的绿布。

风过掀起了绿布一角,后方依旧是河,董青璇抓了布角一把掀了开去。

后面的确是河,应该说河积起的一股湖泊,后方的山脉围了一个弧度将潭水静止在中央。湖中央有个人。

那人宽厚的上身泡在深蓝色的湖里,湿发顺着胸膛往下滴的水再融入湖中,一只木桶在空中倾斜了一半,大片的水便泄到那人头顶,无数水柱缭绕着男人健壮的身躯一直往下。

“你。”那人抹了下脸,水珠便不情愿地顺着下巴滴下,他浓密的睫毛上沾着几滴小水珠。

“来这儿做什么。”傲哥平持着嘴角,看不出他俊朗的脸上是否有怒气。

“我去找洗浴的地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里面,早知道的话我也绝不会进来。”

“再往那边走。”傲哥蹙眉。

“你们都随便指个方向,我也不是故意要来这儿……”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谁都没有义务亲自带大小姐你去。”

傲哥转了个身,再顾自洗了起来。

一阵水花溅到自己背上,傲哥见后方荡起了一阵涟漪,岸上的少女大概是往河里丢了石头,放了帘子转身便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女子们洗浴的湖泊,董青璇胡乱抹了几下便回了屋,躺在床上不动她也能闻到身上没洗净的臭味。说是床,不过是下头铺着稻草,上面再铺块布,这种床刚进河虎帮时她便见过,躺着果然也是扎背的疼,用布挡开的隔间内,飞虫臭蚁完全来去无阻。

董青璇不敢躺也不敢靠墙,只能蜷着身体坐着打盹。

“董姑娘,我能进来吗?”外头的布帘动了动,这声音有点耳熟,却又不像是傲哥的。

董青璇应了,那人才从外头进来,是那个面庞俊美的男人,右眼斜着眼罩,董青璇记着那个人好像总在傲哥身边。

庄雪朴手上拿着一株绿油油的东西,植物盛开得十分茂盛。

“这间是新隔开的,一定有很多虫子吧。”庄雪朴先在布帘前站了一会儿,确认董青璇衣冠整齐后才走进,将那株植物放在离她床铺一尺远的地方。

“将这个放上,就不必担心了。”

庄雪朴说完后微微颔首,欠了个身就要出去。这庄雪朴的言行举止,比起从前来往的那些公子哥有过之而无不及,除去那右眼的瑕疵,完全算得上是个俊秀男子,他的手手宽阔修长,肤色虽度了层暗色,但隐约在袖中的手臂却是白皙的。

应该出身不差吧,董青璇暗忖。

“没事了,你下去吧。”

庄雪朴愣了,但很快微笑一记,再欠身退下。

董青璇开始研究起庄雪朴送来的那株驱虫草来,这么一株小东西往床旁一放,那些原先惹人的小虫子就瞬间消失了影踪。从前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看来河虎帮多的是能人,若是借助他们,仇恨一定可以报。

“小姐,姑娘,行行……”即使道理想得清明,可她还是说不出口。

太阳很快要落山时回到桥下,几声锣响后,本聊着天的乞丐全安静了下来。

傲哥出现了,身后跟着庄雪朴,手上拿着册子。他从一个个乞丐面前走过去,庄雪朴跟在傲哥后头往册子里记着。

“拿着。”大壮突然丢了三个铜钱到她碗中,傲哥很快就过来了,邻座的几个乞丐都从腰间摸出铜板来放在碗里,碰撞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傲哥到了董青璇面前,审视着她的碗。

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将三个铜板丢给庄雪朴,道。

“零枚。”

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惊吓的眼神出卖的,只是一眼就被看穿,实在是太可怕了,董青璇坐在原地只觉得脊背冷汗直冒,她看着庄雪朴刷刷地在本上记录了,继而跟着傲哥便走远了。

当天的晚饭,董青璇没有分着任何东西。傲哥将她带到一锅汁液横流的残羹冷炙旁,丢下一句,没讨着食物的人不想挨饿就只配吃这个之后,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入丐帮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了这样一个帮主。

董青璇守着那锅东西旁挨了整整一晚,还是什么也没吃。

艳阳高照,还是那个位置,董青璇面前的碗还是空着。

“还是不肯开口?”又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他不是帮主吗,怎么有空闲每天都在街上转悠,又偏偏要和她过不去。

董青璇懒得抬头去看,突然有人压住了她的下颚,猛地往上抬。

真是强硬的动作,董青璇看着傲哥,亏他长了双那么好看的眼睛。

“你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语气还算柔和,他这是来劝导自己吗。

“就是……丢人……”董青璇推开他的手,“算了,就让我饿死吧,我宁愿死也……”

突然她被傲哥整个提起,大狗大壮见势忙想上前劝,被傲哥一个眼神瞪了回来。董青璇被傲哥一路拖着走,布鞋蹭着地面磕磕绊绊。

“你不用管我了!我就是个没用的又落魄的千金小姐,我连当乞丐都不合格,你管好你的帮会……”

傲哥没回答,只向前一指,董青璇便停止了叫嚷。

眼前是那座有九层高的楼,楼前的匾额金光闪闪地书着“宝月阁”三个大字,楼顶的扶栏上站着个白衣男人,虽然距离遥远得董青璇看不清那男人在做什么,但她还是认出了。

董青璇躲进墙角,傲哥一把把她拉出。

“给我好好看着。”傲哥逼迫她仰起头,就如那时刘易轩对她做的那样。

“如果迈不出这一步,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这么卑微的地方仰望他,怨恨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说了会爬上来,那就爬到顶端,把他从上面拽下去,让他摔得粉身碎骨,你才能看到这个城市最美丽的风景!”

君许三生雪

君许三生雪

作者:佚名类型:现情状态:已完结

她本是富甲一方董家的千金小姐,他是寄养在她家的青梅竹马。一夕之间,他亲手逼死了她的父亲,将她从天堂推向了地狱。大雨滂沱,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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