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明暗双袭》 Chapter 12 免费试读
开学典礼一结束，水彻便悄悄地跟上西蒙，待至人烟稀少的后花园时，他如猴子般蹿到西蒙身前，着实挡住了他的去路。
“巴特老师，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凡同学，我从未去过特立区，”西蒙言之凿凿地说道，“你如果不信可以来我家翻翻有无特立区通行证。”
“你是在隐瞒……吧？”
“毫无隐瞒，没有就是没有。”
“我不信。”水彻低下头，憋着嘴说道。
“……”西蒙默默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学生，表情不为所动。
“既然巴特老师不肯承认那就算了，反正我相信那人就是你。”
水彻有些心虚，他口头上说是相信，可心里不由地产生怀疑：如果那人真的不是西蒙呢？说不定只是长相相似而已；如果那人真的是西蒙，那为何又死不承认？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以后不要再提起。”西蒙冷冷地说道。
“你在害怕……”水彻轻声嘟囔道。
“切勿随意揣测。”
“我——”水彻刚要开口时，忽地，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水彻扭头即看见赫米塔笑脸盈盈地站在他身后。
“水彻，我有事找你商量。”
水彻毫无转身的意向，他不知赫米塔为何擅自跟了过来，他之前就叫赫米塔先走，可赫米塔却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我走了，再见。”
西蒙皮笑肉不笑地留下这句话后就立刻转身，迈着他那双大长腿离开了。
水彻拉耸着脸走到赫米塔跟前，头垂在胸前，有气无力地问道：
“有什么事？”
“水彻，抱歉，”赫米塔一脸歉意地说道，“我只是怕你再继续问下去会影响师生关系。”
“哦。所以你找我没事？”水彻似责怪地说道。
“水彻，”赫米塔语气坚定道，“我觉得巴特老师在骗你。”
这句话一下子引起了水彻的注意，原本晦暗的双眸瞬时发亮，他急促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他明明一直在否认，我甚至觉得是我记错了。”
“想听？”赫米塔故作神秘地说道。
“恩。”水彻点点头。
“那你先把你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水彻微微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吗？”
“怎么可能忘记！”赫米塔激动地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左手臂为什么会受伤吗？”
鲜血淋淋的场景再次浮现于赫米塔的脑海中，隔着那段过往的记忆，赫米塔似乎都能闻到那时的血腥味。
“那个伤口更像是人为的。”赫米塔推测道。
“是的。”
“是谁弄的？”赫米塔加重语气，仿佛当初被弄伤的人是他而不是水彻。
“是我自己。”水彻垂下眼睑，降低音调道。
“你为什么那么做？”赫米塔的语气似责问又似关心，他当时还疑问是何人对一个小孩痛下毒手，没想到竟是水彻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水彻谨慎地环顾四周，周围只有稀稀疏疏的灌木丛与汩汩流淌的小溪，长满青苔的假山上爬着几只不知名的昆虫。
见四周无人，他压低着嗓音道：
“我多次想逃出特立区可都是以失败告终，直到我遇到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长得和这个巴特老师一模一样。当时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每个华西族人身上都植入了追踪器，那么我也不会顺利逃出特立区。”
“是他告诉你追踪器就植入于你的左手臂中？”
“没错！他告诉我就在特立区建成不久，政府以免费接种疫苗的名义来借机植入追踪器。”
“政府真是找了个完美的理由。”赫米塔语气揶揄地说道。
“唉。”水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呢？他没帮你取下追踪器吧？”
“他让我自己想办法取下追踪器。”
“所以你就想了个如此逊的办法？”赫米塔露出了作弄般的笑容。
“我又不是聪明的孩子。”水彻噘嘴道。
“你被抓回特立区后，警察向你询问什么了？”
“他们问我是谁告诉我追踪器的事。”
“你怎么回答的？”
“我瞎编了一个。”
“看来你挺聪明的。”
“警察们不相信我。他们特意去调看了监控视频。”
“监控仪拍到了你和那个男子？”
“没有，他们没有查到。”
“那你有将追踪器的事情告诉别的族人吗？”
“警察警告我不要乱说，否则我们家会面临监禁。”
“还真有一套。”
“就算告诉族人们，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水彻的目光瞬时变得黯淡，一抹忧伤勾住了水彻的嘴角。
麻木不仁的族人令水彻心生绝望，他们似乎把自己当成被沃丹伦圈养在保护区内的濒危动物，即使知道自己被剥夺了自由还能坦然地接受。
水彻至今都无法理解一个被判终身监禁的人可以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的心态在囚牢里度过余生，就连笼中鸟、瓮中鳖都会想尽办法逃脱，难道族人们丧失了对自由的追求，思想迂腐得连动物都不如？
“水彻，在沃丹伦身为一个老师，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赫米塔一本正经地问道。
“为人师表。”水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赫米塔摇摇头。
“诲人不倦？言传身教？”
赫米塔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
“热爱政府。”
“……”水彻瞬间无言，他以为赫米塔在跟他开玩笑，可赫米塔在开玩笑时是不会露出这幅严肃的表情。
“如果那个男人真是巴特老师，那么他不肯与你相认也情有可原。”
“你怎么知道他不热爱政府？”
“他当初向你泄露了特立区的机密，理应重罚。”
“那他还继续执教啊？”水彻一头污水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逃过惩罚的，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和他互相了解。”赫米塔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笑容。
“所以说那个陌生男子就是巴特老师？”
“这要问问你自己。”赫米塔笑了笑。
“我相信。”
“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啊。”赫米塔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水彻的语气顿了一下，“你刚刚说他在骗我？”
“你没听出来吗？他急着与你结束对话，就怕你多问。”
“好像是有。”
“这就说明他心里有鬼。”赫米塔确信地说道。
“好像有点道理。”水彻低头思索道。
“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啊！”赫米塔又一次重复道。
赫米塔将言语化为铁锹且成功地铲除了堵在水彻心头的石子，令他原先紧绷的心牟然舒展开来。
他不再深究赫米塔偷听一事，倘若没有赫米塔的一番疏导，他还意识不到自己是如此得莽撞、唐突，看来日后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你现在体内还植入着追踪器吧？”
“对啊，不过换了只手臂。”
“你想取出来吗？”
“当然，但是会被发现吧？”
“我有办法。”
水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着赫米塔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说笑。只是这句话对四年前的水彻而言足以令他欣喜若狂，可放到现在，他却不抱任何希望。四年的时间就像把利刃般磨平了他对自由的渴望。
“什么办法？”水彻半信半疑地说道。
“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堂哥。”
“啊！？”水彻惊叹一声。
赫米塔直接忽略水彻的惊叹声，他自顾自地说：
“今天始业教育结束后，和我一起去堂哥家吧。”
“你堂哥能取出追踪器？”水彻一脸诧异地问道。
“可以。毕竟他鬼点子多。”赫米塔不知是在夸赞还是在褒贬。
“鬼点子？”水彻咽了咽口水，质疑道，“你确定？”
“放心吧，我信得过他。”赫米塔拍拍胸脯，胸有成足地说道。
“我可以不去吗……其实追踪器什么的……我并不在意。”水彻吞吞吐吐道。
“不去吗？”赫米塔眨巴着眼睛。
“恩……”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水彻心里有些慌乱，他怕的不是不能取出追踪器，而是怕赫米塔的堂哥会对华西族人抱有偏见，这样只会令他倍感失落，那还不如不接触。
“唉，可惜了啊！”赫米塔叹气地说道。
“可惜什么？”
“我堂哥对华西族的文化很痴迷哦，他一直想见见华西族人。”赫米塔一脸遗憾地说道。
“啊？”
水彻对自己的民族文化并不痴迷，他只想接受沃丹伦国先进的文明，而不是一堆陈旧老套的玩意儿。特立区全面禁止印嘉教派的传播——华西族的宗教信仰是印嘉教派，他们视天帝伊特姆为主神，对于水彻来说，信奉神明还不如信奉自己——心既是神，神既是心。
在这个世界中，无神论者的数量占压倒性的优势，作为无神论者的水彻自然也不信神的存在。
如果每个华西族人都像水彻那样好教化，那么政府也不必竭力去除华西族的宗教与文化：特立区的中小学是寄宿制学校，华西族人在校内不能说本族语言、更不能表露任何华西族的文化，这些要求若做不到，老师就会板子伺候或是关进黑暗的地下室内反省——水彻完美地达到了学校的要求，这令他很受华西族同学的孤立。
“你可以跟他讲讲华西族的传统啊，神话之类的。”赫米塔拍了拍水彻的肩膀，笑道。
还是头一回碰到对华西族感兴趣的人呢，要不要去见一下面呢？可是就算见面了，我又能告诉那人什么呢？
“真的吗？他不嫌弃华西族人？”水彻睁大眼睛问道。
“绝对不会！”赫米塔万分肯定地说道。
“那好吧。”水彻点头答应道。
“就这么说定了，别反悔。”
“如果反悔了呢？”
“扛也要把你扛到他家去，毕竟你要相信我的力气。”赫米塔打趣地说道。
当赫米塔提到“力气”这个词语时，水彻忽然想起了今天赫米塔为他对新同学动手一事。
“赫米塔，抱歉。”水彻哝嘟道。
“什么抱歉？”
“都是我害了你，你本不应该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你今天不是在教室里发火了吗？”
“啊，你说那事儿啊，”赫米塔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是他活该呗。”
“是我的错……”
“你确实有错——你不该软弱！遇到那样的人直接给他一拳！”赫米塔伸出拳头在水彻面前晃了几眼。
“……”水彻哑口无声。
“你若不强硬，他们下次还会欺负你！”赫米塔的笑容几近扭曲，看得令人不寒而栗，“不过有我在你身边，料他们也不敢动你，除非他们想断手。”
“你——”
“好啦好啦，废话不多说了，”赫米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趣道，“刚刚听那个老头在台上鬼扯那么久，肚子都饿死了！”
“小心被校长听到啊！”水彻提醒道。
“我们去吃中饭吧！再不吃饭就成饿死鬼了！”赫米塔故意地向上翻了翻白眼。
“好吧。”水彻忍俊不禁地说道。
赫米塔从未将自己的软弱展示给任何人，而我的软弱给自己贴上了“我好欺负”的标签，要想拿掉标签、要想挺直腰板与人平起平坐，必须先学会亮出自己的拳头，必须先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要知道没有人会为自己的懦弱买单，更没有人会为自己的懦弱给予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