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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2-06 16:18:30

世间所有的清晨

世间所有的清晨 蓝紫青灰 著

连载中 李思川郁金

世间所有的清晨中主要人物有李思川郁金,是作者蓝紫青灰最新为大家著作,目前正在落初连载。全文讲述了海归建筑师李思川对在party上遇见的神秘的黄金女郎“小钰”一见钟情,之后展开追求,成功的成为了“小钰”的男友之后才发现,“小钰”的原名是郁金,是晋江首富郁修善的女儿。李思川本想退缩,郁金却在此时向李思川求婚,两人结为夫妻。婚后,郁金生下女儿,渐渐出现心理问题,她拿出偷偷拟定的遗嘱逼迫李思川离婚。原来她和李思川结婚就是为了脱离父权的控制,并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孩子。李思川愤然签字离去,冷静下来后,为了明白妻子的心病,选择去美国修了心理学。归国之后两人再度相遇,李思川强势回归郁金的生活,并通过蛛丝马迹得知了郁金身上严重的心理问题的原因,那是对母亲惨死的愧疚,对背叛母亲的父权主义父亲的爱恨交织,对初恋情人的欺骗的伤感……得知这一切之后,李思川用尽一切手段回归家庭,用耐心的爱解开了郁金十几年的心结,回到了她身边。

精彩章节试读:

这是一间位于二十九层高楼的屋子,大面的玻璃窗里映着的是深蓝天幕上的星星。满窗的星。下半夜了,斗转星移,窗户里这个时候嵌的是一幅飞马座。飞马座的四颗星星明亮地照着他们的窗户。

小钰的一个嗜好就是看星座。她可以抱着膝盖坐在窗前一看就是半夜。中间有时也闭一下眼,打个盹儿。不过她随时会醒来,不知道刚才已经睡过一觉。

她在亲友圈有个名号叫“不睡觉的人”。

这个名号她听见了也不分辩,只是笑一笑。

谁能不睡觉呢?那不成神仙了?小钰自认还没有到那个段位。

“但小钰的修炼已经有些仙气了。”他们都说。

当然,当小钰的面,他们说那是仙气。但背着她的时候,他们却说她身上阴气重,鬼气森森的。不过这一切小钰都不理会,只当没听见。毕竟这些年肯亲近她的,也就只有身边这一个人罢了。

想到这儿,她回过神来,这才觉得伸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冰凉。她推推身边的李思川,说道:“快半夜了。”

李思川被她推醒,“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但没有回答。头在堆得乱糟糟的枕头里转了转,找个更舒服的位置。

他一向嫌小钰的枕头又软又多。在床头一个挨一个地码放着,像商品的广告宣传页。那么多靠枕,睡觉前得一个一个往沙发上放,起床后又一个一个往床上捡,不嫌麻烦?刚才酒意上来,李思川把她的怪癖忘了。这会儿头陷在一堆靠枕里,一时不知她的脸在哪里。只觉得她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在耳边飘。

“酒是真喝多了。”李思川想。

他费劲地从枕头里起身,随手抓了一个垫在脖子底下——明天早上又该颈椎酸痛了。

“你要是酒还没醒,我替你叫辆车?”小钰接着说,很体贴的样子。

李思川的意识还没彻底清醒。他躺在棉花堆里,贪这一晌的欢娱。他把小钰的手臂拉进被子里,放在胸前暖着。她的手臂放在外面太久,冷得起了小疹子。李思川侧一下身,用胸膛压着,一手抚上她的肩。果然,她的肩也冰凉,但肩头上的皮肤从来不起疹子,这真是奇怪的现象。李思川曾经为这个问题思考过好久,最后不得其果,只好罢了。

看来不只是李思川有这个发现,她也同样知道。她的肩头圆润滑腻,肩胛骨薄而轻盈,穿着露肩露背的晚礼服,那对蝴蝶骨就真的像一对蝴蝶的翅膀,随着她的手势和腰肢款摆扇动,似乎随时可以振翅而飞。

冰肌如玉,夜凉如水。

李思川把隔在他们两个头之间的一个枕头扔到床下,这才把身子相贴紧了。他搂紧小钰,热唇贴在她的冷肤上,一点一点吻上去,吻到耳下。小钰的耳垂软软的,像一滴半融的蜡,在他的舌下,可以塑成任何他想要的形状。

小钰觉得麻痒的感觉从耳垂蔓延到心上,又从心上催眠到全身。

有夜风吹进,窗前的一只铁铃响了,“叮”的一声,在静夜里分外清脆。

她醒了醒神,顿了顿,说:“嗳,别。”

她看李思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说:“你要不想起来,那我换个地方睡吧,别吵着你休息。”

“她几时变得这么体贴了?从来都是她嫌他吵着她休息的。”李思川这样想着,但他聪明地不说话,继续做他想做的。他知道小钰的脾气。虽然待人冷,但只要他耐心好,总能哄得她心软。刚结婚的那两年他少有不耐心的日子,后两年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

不过,今晚李思川打定主意要耐心些,他要犒赏一下自己——在喝了两瓶酒,睡了两个小时后。

因此,李思川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休息好了。”

小钰听着铁铃再响一声,夜风凉凉拂过她炽热的脸。她有些窘迫,迟疑了一下,才说:“既然休息好了,那就……走吧……”

李思川自然不肯,立即开口挤对她:“才两三个钟头,酒精浓度还没散,给警察抓住就是半年班房,你又不会来送牢饭,所以你是存心让我半年不开车吗?”

小钰轻啐了一声,便没了声音了。不过这对李思川来说,已是少有的温柔婉和了。他是知道的,因此也知道惜福,不敢再造次,只是轻轻地吻她的耳根。

小钰认命似的,长叹了一口气,说:“先等一下。”然后用右手去转左腕上的金臂钏。这金臂钏做成缠丝状,在她手臂上绕了好几圈。小钰扭着,想从手臂上取下来。李思川知道,以她的习惯,这首饰本来上床前就取下的,但她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手臂上套着这金臂钏,搁在他的胸口,一搁就是半夜。

李思川默默地伸出手,说:“我来。”说完,他一手托着她的左臂,一手摸住金臂钏慢慢往外褪。

刚才在酒会上,她穿无袖齐膝抹胸小黑裙,配上这个金臂钏,看上去又高雅又美丽。他一见就心乱,情不自禁地上去打招呼,然后借酒壮胆,厚颜无耻地跟着她回家。谁知酒劲儿上来,话没说上两句就睡着了。

“那一定是心定的缘故。”李思川在心里强辩。躺在小钰身边,就是回到了家,他的心告诉他的身体“你到家了”,于是身体彻底放松,该做的事不必急着去做,先休息好再说,回家了嘛,有的是时间,不急。

不过,就不知小钰是怎么想的……

李思川一边替小钰褪着臂钏,一边偷偷看她,见她的神情也颇愉悦才放心了。

金臂钏褪了下来,他放在手上掂了掂,笑道:“有三两吗?你就不嫌重?”

小钰也笑了,摇头道:“没有,是空心儿的。”她是南方人,但跟李思川说话时,受他的影响,总是不自觉地带上点儿话音。

难得两个人都这么好心情,李思川随手把金臂钏搁在床边的一只柜子上,俯身吻她。

那一夜,铁铃一直在窗前“叮叮”地响着,二十七楼的星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直到启明星升起。

到清晨小钰才睡实了。这样的睡眠对她来说实在是很少,李思川知道,所以不想惊扰她,只让她舒服地枕在他的臂弯里。

后来李思川也睡着了,迷糊中想,小钰这张床垫不错,几时换的?怎么舍得换掉她的宝贝水床了?她向来怕冷,冬天从来都手脚冰凉,水床的恒温设计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躺在上面随时可以打个盹。但他却不习惯,尤其是当他想做点事的时候,水床的硬度不够支撑他的膝盖。有时一翻身,还有晕船的感觉……

李思川做着梦,梦见从前小钰的那张水床。那床把他害得很惨,就为了换掉它他们吵过很多次。没想到今晚心情好,他想起从前的荒唐,居然能在睡着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李思川一惊,真的醒了。

他就怕吵醒睡着的小钰——哪怕他是睡着了,仍分着一半的心神在关注着她。

醒过来的一刹那,李思川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他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只是意识到被子里的两个人不着寸缕,给人看见成什么样子。然后他又想是什么人会在大清早出现在人家的卧室里?这太没礼貌了。

李思川睁开眼,想发火,又觉得这个时候发火会让小钰不高兴。就在他在发火还是不发火之间考虑时,李思川彻底清醒过来,他一定神,眼前是一双严肃的眼睛和一张圆圆的脸。

李思川尴尬得不知道该发愁还是该发笑。他的手悄悄在被子里把被角抓紧,努力不让两个人的脖子以下脱离被子的保护。床边那双眼睛还在严肃地盯着他,不说话。李思川只好把头从枕头上抬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主动打招呼:“早上好。”

那双眼睛的主人绷着圆圆的脸,看着床上这一对人,显然对这个情况没有思想准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她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似乎就要拔高声音尖叫,吓得李思川马上说:“嗨!早上想吃什么?蓝莓煎饼?加多点枫糖。”

听李思川这么说,小圆脸闭上嘴,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李思川赶紧又说:“那芒果班戟?浇多点巧克力酱?”

小圆脸再次摇头,脸却没那么严肃了。

李思川知道已经成功了三成,继续编造谎言:“牛奶吐司?”

小圆脸这次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离开了。

等小圆脸走了,李思川才推一推怀里的人,问:“你装睡是吧?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小钰还睡在他的胸前,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笑了一声。

他们婚姻的后两年小钰就很少笑了,笑出声来的时候更少。李思川颇为惊奇,坐起来探头看她。她把脸藏进枕头里,避开他。李思川不肯,把她的肩头扳过来,这才看见她脸上掩不住的笑容。

在那样的夜晚后有这样一个清晨,让谁都没了脾气。李思川俯身吻她,小钰躲开,低声说:“你快起来穿衣服吧,别再让她堵在床上。”

李思川无奈,只得揭开被子下床,一边朝卫生间里走,一边咕哝道:“我长这么大,活到这把年纪,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堵在被窝里下不了床。这人还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女儿。”他走到在卫生间门口,又回头说道:“不过你刚才可是说错了,不是我一个人被她堵在床上,你也一样。”

小钰听了继续笑。

李思川也一样在笑,镜子里的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他朝里头那个竖了一下拇指,然后飞快地冲了澡,穿上小钰的浴袍。她的浴袍从来都是白色的,像酒店用品,穿在他的身上除了短点,其他都还好。她的卫生间里只有一支牙刷,李思川毫无心理障碍地用她的牙刷刷了牙。然后拿了一块干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走出去随意地问道:“她去哪里了?”

“去给你拿牛奶吐司了。”小钰笑着答道。她侧身躺着,没有看李思川。但他在窗户的玻璃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什么?”李思川问。

“你不是说要吃牛奶吐司?她去给你拿了。”小钰闭着眼睛说道。

“不是啊,”李思川一脸诧异,“我是问她要不要吃牛奶吐司。我开始问她要不要吃蓝莓煎饼,她摇头。我又问要不要芒果班戟,她又摇头。我才问她牛奶吐司的。”

“她点头了,表示家里有。”小钰不耐烦起来,窗外光线渐强,她一向怕亮,立刻拉过一个枕头来,压住上半边脸。

“你说的蓝莓芒果什么的,家里正好没了,所以她摇头。”

李思川一听就知道她的语气就知道她开始不耐烦了,更何况她还用上了枕头。她的身体语言,他一向能够领会无误。在他们没离婚的时候,当小钰一表示出她的不耐烦来,他的热情也跟着减退了。再多的爱情、再深的感情,遇上她这样的冷漠,都会消失无踪。

李思川弯腰,拣起昨天晚上随手剥下的衣服。

所有的衣服都堆在地上,散发着隔宿的气息。衬衫带着酒气、长裤有褶子、袜子是脏的、外套团成一团,一只袖子还翻了过来。他看着这些没清理过的衣服,实在不想穿上身,压着脾气问:“这里有我的衣服吗?”

小钰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没。”

李思川也知道不会有,问她不过是白问。他忍着穿了衣服,正穿鞋的时候,小圆脸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有一只玻璃杯,杯子里有一半的牛奶,另一半已经被泼洒在了托盘里,杯子边上还有一片吐司,有一半正被泼出来的牛奶浸泡着。

李思川看着她这严谨的小仆人样,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蹲下身和她齐高,接过托盘放在床尾的一个矮柜上,说:“这是给我的吗?”

她点点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小圆脸的瞳仁儿漆黑,几乎要占据了整只眼睛,像一只弱光下的猫。李思川看得心都痛了,只想把她搂在胸前,又怕突然的大动作会吓着她。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谢谢,嗯,你想吃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吐司。”她说,声音轻轻,说完还瞄了一眼床上,像是怕说话的声音会吵醒睡着的人。

李思川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和体贴心,她才四岁啊!别的四岁孩子还在打滚哭嚎,赖床赖学不肯去幼儿园。而他的小女儿,还留着齐眉的童花头,睁着猫一样的黑眼睛,却已经会给父母送早餐了。

这一早上的偶遇让他对她心折,他想死心塌地讨好她。

“不要别的?”李思川问。

她点头。

“那我们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鸡蛋。”

她连连点头,露出一丝笑容,“你会吗?”

李思川温柔地点点头。他回头看床上的人——那人继续装睡,不吱声。

小圆脸“嗯”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暖暖小小的手放在李思川的手里,让他的心都快像一块黄油融化在热锅里。李思川默默地握住她的小手,一手拿了那托盘,说:“带我去厨房,我们来做鸡蛋吐司给妈妈当早饭。”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嘘”了一声,要他轻声点。李思川点头,眨一下眼,表示明白。她挪动小腿,领了他离开。

当年李思川和小钰结婚的时候,跌破了很多人的眼镜。他们的结婚照片流传出去时,就有人预言他们俩不是一路人,过不了几年一定会离婚。说的人多了,风言风语他们也听见过。李思川笑而不语,小钰当没听见。

果然才没几年,他们还是分开了。

当初提结婚的是小钰,提离婚的也是她。李思川怎么想,她从来不在乎。而李思川不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太没自尊,被她气狠了,也发了狠心,心想,“我李思川这辈子见过多少女人?不见得没了你霍小钰就活不成!你既然这么不念夫妻情义,那我又何必死皮赖脸贴在你身边?我自问还是个男子汉,要点脸面吧!”于是像喝醉了酒一样,他挺了挺胸,说:“你要离婚是吧?我同意。”不过,一说完李思川就后悔了,那只手恨不得举起来抽自己两巴掌——明明没喝酒,为什么要说醉话?

但小钰的脾气他知道,从来说一不二。口头协议就等于是盖章公证的官方文件,绝不许对方反悔赖账。李思川一时英雄气长,儿女情短,生生断了两人的情分。

其实感情这回事,谁先认真,谁就认输。李思川先认得真,他应该愿赌服输。但他又不肯服软,于是他输了,先是输掉了他的感情,接着又输掉了他的婚姻。

李思川现在站在她的厨房里,为他们的小女儿做着早餐,心想,有什么好争的呢?为什么不承认他李思川就是离了霍小钰不行呢?为了争当时那一口气,付出的却是分开后的心苦。其实谁先认输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说明白了,对,我就是爱你,我就是不想离开你,我就是……就是愿做你身边的一只羊,任你鞭来任你打,做你脚下一只狗,任你踢来任你骂……就承认了又能怎么样?如果能求得她心软,放弃她的想法,他口头上认了输,实际上却赢了不是吗?说不定她会因此而感动了,放弃离婚的想法。

只是从始至终,他什么都没说,也就无从知道,她是不是会收回成命。

不过现在,因为昨天晚上,以及这个早晨,曾经挥之不去的遗憾渐渐淡去,李思川的心情很好,好得让他哼起歌来。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李思川轻轻哼着一只老情歌,用一支叉子打着盘子里的鸡蛋,打好了,放在炉灶边上。

小圆脸站在一张木头矮凳上,把浸在牛奶里的吐司拎出来放进盘子里,蘸上蛋液。她细心地翻着面,让另一面也蘸上,然后指指炉子开关,示意他打火。

他看一眼炉子,是电磁炉,于是放心了。小钰的厨房没用明火,可见是细心到家,生怕女儿会出意外。这孩子这么能干,会送早餐会倒牛奶,突发奇想去点火烧水也不是没可能。

李思川取下墙上一只方形煎盘,切下一小块黄油放进锅里,按下煎蛋的一挡。小圆脸看着那一小片黄油快融化了,抓起那片浸过牛奶又裹了蛋液的吐司,放进煎盘里,抬头朝他笑一笑。

李思川回她一笑,学她的样子,用手把那片吐司翻个面。

她唱那半个音节:“一只小羊……”然后看看李思川,点了点头。

李思川明白,接着唱:“我愿放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红润的笑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她灿然一笑,露出嘴角下边两粒小小的酒窝。

米窝。李思川想。

她曾经纠正过,在脸颊上的较大的小坑叫酒窝。在嘴角下边,小如一粒糯米的小坑叫米窝。小钰的脸上,有最甜美的迷人的米窝。它像两粒细长的糯米,可以酿出最甜蜜最醉人的甜酒,只要她笑,就是春风拂面

李思川曾经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四粒糯米,可以酿出供他醉上一辈子的甜酒,但他为了赌一口气,放弃了。

什么叫愚蠢,他现在是知道了。

李思川和女儿合作,一个浸蛋液一个煎吐司,一下子就做好了早餐。盘子里的蛋液用完,她不再取吐司片,而是伸长了小手臂,放在水龙头下。李思川赶紧给她拧开水龙头,调好温度。她洗净了手,扶着台面爬下凳子,在橱柜门上挂着的一块擦手巾上擦干手。又走到冰箱前,打开来,回过头问:“你要什么?”

李思川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孩儿,呆了一下才回答道:“橙汁,谢谢。”

他看见冰箱门里有一盒橙汁。

她“嗯”了一声,拿一只杯子倒了一杯橙汁,然后放好纸盒,又倒了一杯牛奶,这才关上冰箱门,然后指着地上两个杯子说:“可以吗?”

李思川忙过去把两个杯子放在餐桌上,说:“可以。请。”

她爬上餐桌边的,她的高凳上,坐好,说道:“谢谢。”

“不客气。”李思川受宠若惊地答,把两片煎好的吐司放在她的面前,自己也端了盘子坐下。

她没有动手,李思川醒悟过来,又回到橱柜前拉开抽屉,找到刀叉,拿了两副过来,放在两人的盘子边上。她又说:“谢谢。”这才拿了叉子吃起来。

李思川喝一口橙汁,看她怎么用刀叉。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着迷。

小钰是怎么把她教育成这样的?一个四岁的孩子,是不是可以接受这些餐桌礼仪?

李思川看着她,见她用满掌抓握了叉子,把吐司拨到盘子边上,再把小嘴凑到盘子边,一口咬住,啃下一点,嚼了两下咽了,又啃一点。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和所有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在学大人的样子,过的还是儿童生活。她的这些在他看来的所谓餐桌礼仪,是小孩子在玩家家酒,有意在久未见面的父亲面前表现。

她吃了两口吐司,停下来喝一口牛奶。

李思川没话找话,问:“几点去幼儿园?”

她摇摇头。

“不用去?”

她点点头。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大半张脸埋进杯子里,抬起眼睛看着他。透明的玻璃上面是两只圆溜溜的、乌黑的眼珠子。这幅画面太可爱,李思川几乎想抓过一支笔来,把她的样子画下来。

李思川发现了,她不爱说话,跟她的妈妈一样。

“星期天。”她妈***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思川回头,见小钰穿了一件没有腰身的白色长袍子过来,那袍子成A字形,下摆大大的,垂在她的脚踝处。袍子不知是什么面料做的,又软又贴身。不过这么简单的袍子,仍让她穿得有一种别样风情。

“哦,我忘了。” 李思川说。他真的忘了,经她提醒,才想起昨天是星期六,有行业酒会,他在酒店里巧遇她,然后一时冲动,死皮赖脸地缠上她,跟她回家,来了这里,春宵一夜。

小钰走到女儿身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早上好。”

女儿回亲她一下,“早上好。我们做了牛奶吐司。”

“谢谢,我很喜欢。”小钰把炉灶边的煎吐司拿过来,倒了一杯橙汁坐下,喝了一口。

“凉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热一下?”李思川说。

“不用了。”小钰切了一个角,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餐桌上安静下来,三个人各吃各的。女儿先吃完,放下杯子说:“我吃好了。”

小钰弯下腰,让女儿在她脸上亲一下,问道:“今天做什么?”

“车库。我有八辆车,没有车库。我要建个车库,好让它们晚上有床睡觉。”女儿答。

“不给我看病了?”

“今天不,我改主意了。”女儿看一眼李思川,“今天我建车库。你等一下来看好吗?”

李思川几乎要感激涕零了,忙道:“好的,等一下我就去。”

小圆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噔噔噔地走了。

“婴婴知道我是个建筑师?”李思川问。

小钰喝光杯子里的橙汁,把吐司推到一边,“不然呢?”

一句话,她就让他回答不上来。昨夜那个温婉的女人不知去了哪里,李思川一夜的工夫都白做了。

“小钰……”

“你去看过她建的车库后,就可以走了。”小钰冷冷地说,站起来要离开。

“小钰,”李思川定一定神,下了决心,说:“我想搬回来。”

小钰看向他,像是颇为吃惊,“再来一遍吗?我没那个兴趣,也没那个精神。你明知道你来我这里,你休息不好,我也休息不好,何必让两个人都累?”

“我搬进另一间房住,不打扰你休息。” 李思川退让一步,“你这里不会没有多余的房间的。”

小钰叹一口气,“你知道我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我真的不想为难我自己。你在,我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不觉得我有能力再经受这么多。对不起,你的要求,我不能同意。”

“那昨晚呢?难道对你就没有一点意义?”李思川一时压不住火,声音大了起来。

小钰冷冷地看着他,“声音这么大做什么?”

李思川放低声音,连同态度一同低了下去,“你就当我是你屋子里的一个佣人好了,当我不存在。我就想看着婴婴,陪她说说话,给她做早餐。”

“你做的,阿姨和保姆都能做到。”小钰不再多说,匆匆离开。

“那婴婴呢,你就让她长成一个小大人,成为第二个你?”李思川忍不住,火气又蹿了上来。

“既然我不好,不够你的标准,你为什么还要想搬进来?难道是想改造我?”小钰问,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花了这么些年,不是早就明白我不可能为谁改变的吗?所以我们才分开。难道昨天晚上的事让你觉得有了希望?”

她提到了昨晚,李思川先败下阵来,放弃和她争吵,力图说服她,“你很好,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小钰,我想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我想陪着婴婴长大。”

“不用了,谢谢。过去一年,我和她过得很好。你也看到了。其实算起来是过去的四年,甚至五年,我们都过得很好。我虽然不是一个好妻子,但自认为是一个好母亲。有没有你,都一样。”

小钰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又说得急促了,气息不匀,脸有点红。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解释,看一眼一片狼藉的炉灶和台面,淡淡地丢下了一句“今天阿姨休息”,转身就离开了。

李思川倒没奢望一下子就可以说服她,昨晚她太顺着他,让他有了错觉,以为她会感念曾经的夫妻情分,让他得寸进尺。这倒像老话说的,“穷心未脱,色心又起”,只不过这个“穷”是穷尽相思的穷,“色”则是相思入骨的色。为了能治他的色心,他又和她小吵一场。吵完了才想起,他仍然没告诉她,他爱她。但也许这个词根本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药,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有功效。李思川不敢轻易尝试,万一不起作用,那他就再没有翻本的本钱了。

李思川叹一口气,圈起袖子,清洗碗碟灶面。刚才和婴婴一起他就顾着开心了,牛奶蛋液洒一台面,临了还得自己收拾。

只是收拾厨房的台面容易,收拾他们的局面着实有点难度。

洗好杯碟碗盘和刀叉,擦干水渍,抹净桌面,用擦手巾擦干了手,一起收拾妥当,李思川立刻去看女儿建的车库。

他们分开以后,小钰就搬离了原来他们住的房子。这套新房他没来过,房屋格局不熟,找了几间才找到儿童房。

婴婴坐在地毯上搭玩具,小钰斜倚着加宽的窗台坐着,窗台包了软垫,成了一个休息区。她的后腰垫着一个靠枕,头歪向一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房间地毯厚,李思川走进去,一点声音没有。但婴婴还是发觉了,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前嘘了一声。李思川点点头,心里一酸。

这样一对母女,妈妈有病,女儿太懂事,他当时居然可以狠心离开她们,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李思川看她像是睡得沉了,便取了女儿床上的一张薄绒毯搭在她身上。她在睡梦中也察觉到了,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心惊胆战地守在边上,生怕她醒过来。好在她只是动了动。李思川放下心,坐在地毯上,看着女儿玩。

婴婴把搭好的一个高层车库递给他看。

小建筑有四层,每一层有两个小隔间,一个隔间里塞着一辆两寸长的车子。他端详了一下,捡了一块,给二楼搭建了一个坡道,用两根手指在坡道上行车几步,表示是路。婴婴展颜一笑,用一根手指按住一辆小车,慢慢从坡道上滑下来。李思川朝女儿做了OK的手势。

这孩子真聪明,李思川想。大人的意思她全能领会,并且能做出相对的反应。

当初是小钰一心想要孩子,他反对过,认为她的情形暂时不要孩子为好。但他那点微弱的反对意见在面对她的柔情时,便如残冬遇到春风,想都不容他多想,马上冰雪消融。李思川哪里知道,自小钰有了这个孩子那日起,便是他们分开的时候到了。到后来他才明白,不是有了孩子她要离开他,而是为了离开他,她才要的这个孩子。甚至她和他结婚,便是为了这一天。

说得难听一点,小钰和李思川结婚,不过是为了要个孩子。小钰不是那种为了要一个亲生的孩子就去***银行辅助怀孕,或者只要孩子不结婚的前卫女性。她倒是老老实实的,为了要个孩子,先找个男人认认真真结了婚,把一切功夫做到家,丝毫不在乎要花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去离婚。

从李思川认识小钰那天起,就知道她是最不怕麻烦的人。而千真万确,小钰也是那种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狠毒女人。他当时就是被她这种态度气昏了头,一口气堵在心里,二话不说在离婚书上签了字,过后不久就后悔了。

婴婴在他沉思时用积木搭了一只小猫,然后拿着这只猫做了几下伸懒腰的动作,张口无声地做了两个“喵喵”的口形。

李思川看了忍不住笑,朝婴婴竖了竖拇指。

房间靠墙放着一个画画的架子,李思川拿起笔画了一只扑蝴蝶的猫。婴婴看了欢喜,挤过来看他画。李思川就势抱起女儿,让婴婴坐在他的腿上,胳膊搂着她的小身体,继续往图画上添小猫和毛线球。

画了两只,婴婴抬头看他,李思川歪歪头,碰碰女儿的头顶。婴婴伸出胖胖的手臂搂在他脖子上。李思川放下笔,把她抱在怀里。女儿在他耳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李思川一阵心悸,像犯了心脏病,又像有一把锯子在吱吱地锯他的心。他亲亲她头顶,用同样的轻声说:“乖宝。”

婴婴安静地偎在他胸前,玩他衬衫上的一粒纽扣 。

李思川重又拾起笔来,画下房间里这一幅安详的景致。父亲抱着女儿,妈妈坐在窗前。与现实略有不同的是,画里女儿脚边有三只小猫,妈妈脸上带着笑,看着父亲和女儿在和小猫玩耍。

画好了,李思川轻声问婴婴:“喜欢吗?”

“喜欢。”婴婴说,搂着李思川脖子的手臂不肯放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好一阵,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完了,用软乎乎的小手摸了一下他的腮帮子,说:“毛。”

李思川觉得好笑。他刚才洗澡时没有刮脸,这里自然是没有他的个人用品的,过了一夜,腮边已经冒出了淡青色的一层胡髭影子。女儿从来没有亲过这么硬的脸,直说毛。

李思川看着婴婴的脸蛋,粉嘟嘟的,透着水红色,真正吹弹得破。女儿像她,生下来就是美人胚子。小钰的皮肤,也这么细腻,像瓷,像玉。在他们最相好时,李思川也不舍得用他隔夜未刮的脸去磨她的粉颊。他总觉得多磨几下,小钰的脸会被他的胡楂儿磨出印子来。他须发旺盛,小白脸三个字从来与他无缘。大学毕业时搞毕业设计,曾经两个月不剃胡子,扬言要蓄须明志,到后来头发胡子连成了一片,被女生们笑话说像个野人。

李思川握着女儿的小手放在下巴上轻轻蹭了蹭,问:“像不像锉刀?”

“那是什么?”女儿睁大眼睛。

李思川笑。这么小的小孩子,哪里会知道什么锉刀。他想起有一年在一个展会上,他看见有一套德国出品的微型手工钳台,做得十分精致,儿童可以学习一些简单的钳工工艺操作,大人也可以用来做点小玩意。他当时看了就心动,想买下来放在工作室里,却晚了一步,被一个同事买了。这位哥们就用这套工具,给他妻子做饰品。什么黄杨木的梳子上镶贝壳做成一把镙钿梳啦、啃干净肉的羊腿骨锯短刻字成为一个私章啦,值得一提的是,为了给这个私章配个皮套子,这哥们拆了自己一条名牌牛仔裤上的牛皮商标,纯手工缝制了一个。

李思川看着这位同事在工作之余为他妻子做各种小饰品,心里实在是羡慕不已。本来他想,如果他有个儿子,也可以买这样一套工具陪他玩,教他一些手工基础。不过后来有了女儿,这个想法渐渐淡出了记忆。

当然,他如果实在喜欢那套工具,也可以买来,像那个同事那样,给小钰做一把镙钿梳子或骨章。只是小钰什么都不缺,日常佩戴的各种饰品从来就没见重复过。昨天晚上她佩戴的金臂钏就是她新一季设计的最新款式的样品。她是现成的,也是最好的模特儿,由她戴着她家最新的产品出来亮相,有十足的说服力。

当年小钰出嫁时,陪嫁的金饰多到让人瞠目结舌,人们都说李思川娶到了一个金库。后来他们离婚,李思川只带走了他的几箱子衣服和几十纸箱的书。李思川想以此来表明,在他们的婚姻中,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她的资产。

那他在乎的是什么呢?现在李思川抱着他们的小女儿,忽然想起来问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只在乎她,那就不该和她离婚。这样想来想去,他那时真正在乎的,还是他受到伤害的感情。

他们在这边虽然压低声音说话,但还是把小钰吵醒了。她看了他们一会儿,才问:“你还在呢?”

李思川只好说:“我等你醒,好告诉你一声。这就走。”

小钰“嗯”了一声。

李思川看看她的脸。她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是那种瓷一样的白,眼睛下面有一点青色,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

“你这一阵儿睡得好吗?”李思川脱口问道。

“还行,一夜总可以睡上两三个小时,比以前好多了。”小钰答。

小钰提起以前,他又沉默了。以前他们还睡在一起的时候,她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李思川有一点点声响又会吵醒她,后来只得分房睡。她有一阵子,神经衰弱到不能听到一点声音,他做什么都要小心。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发了一回脾气,她便下了最后通牒。

李思川想,他和她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就是自尊心不断受到打压的经过,狠下心来离了婚,这才好了几天,他又开始自找不痛快了。

他放开女儿,站起身说:“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吧。”然后又弯腰对婴婴说:“谢谢你的早餐,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次,你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名大厨,开一间自己的餐厅。”

婴婴抬头看他,咬着嘴唇,有话想说的样子。李思川重又蹲下,和女儿平视,问:“有什么想说的?”

婴婴说:“锉刀。”

李思川一脸惊讶,女儿又说了一遍:“锉刀。”

他瞬间明白了,问婴婴:“是想知道什么是锉刀?”

女儿点点头。

李思川忽然快乐起来,说:“好,下次我带来。”

女儿抿嘴一笑,眼睛弯成可爱的豆荚状。李思川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亲的时候嘬起了嘴唇,怕他毛乎乎的腮帮子蹭着她的嫩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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