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小姑打电话来说奶奶快不行了。
当天我开车带着爸妈回去。
叔叔一家比我们先到,小姑和小婶在屋子给奶奶穿衣服,她还没咽气就穿上了寿
衣,睁着浑浊的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奶奶的屋子味道很重,是那种常年卧床生褥疮腐烂味和床下尿桶的尿骚味,加上
窗户常年不开味道一直不散。
和我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长辈叫我们进去看看奶奶,几个弟弟妹妹嫌弃屋内味道重不愿进去。
我被爸爸推进门,正好看见奶奶缓缓转头,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皱巴巴
的脸堆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那表情很扭曲恐怖,甚至有瞬间觉得奶奶脸上出现一张陌生的脸。
床边的小姑叫我过去,我来到床边叫了一声「奶」。
奶奶动了动眼珠似乎是在寻找声音的来源,我侧着身子躲到小姑身后。
床上的奶奶突然发出细微的声音,小姑弯下腰去听。
好一会儿,小姑才说:「大哥、小弟进来,妈有话和你们说。」
小姑又招呼其他人出去,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奶奶,她张着嘴眼睛瞪得很大,抬起
干瘦的手比画着什么。
爸爸和小叔不情愿地进屋,小姑关上了房门。
堂屋几个亲戚聊着闲话,不想成为他们口中谈论对象,我拿着板凳在廊下坐着。
附近的狗突然叫了起来。
奶奶的屋内传出爸爸呵斥的声音:「像话吗?谁家下葬穿红鞋?」
小姑说:「答应了娘的啊。」
「头七烧给她不就是了。」
又听到小叔压低声音说:「把东西分一分吧。」
爸爸回答:「还没到时间。」
屋内只剩寇寇翠宰的声音,又过了几分钟听到房门被打开。
「妈走了。」
小姑假模假样地哭了两声。
堂屋内的亲戚有几个做做样子也哭了起来,哭声和网上二大爷死了哭成二大娘一
样。
奶奶被从屋内抬到了堂屋放着,村里一个年长的阿婆给奶奶盖上寿被。
我们几个孙辈被叫去堂屋下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寿被下的奶奶还在喘息
第一夜是爸爸叔叔在守孝,我和小婶带着弟弟们在东侧的屋子,妈妈和小姑在灶
房忙着明天需要的东西。
半夜起床去院子上厕所,路过堂屋我朝里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汗毛竖起。
本该在守夜的爸爸叔叔不在,奶奶的寿被掉在地上。她一只手抓着寿被的一角,
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胸口轻微起伏。
奶奶的头突然偏向一边,正好对上她干瘦的脸,她微张的嘴像是在说话。
愣怔的瞬间,我不受控制地走到堂屋,弯下腰来听奶奶想说的话。
「鞋子,我要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