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郑玄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胸口蠕动。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即让他肌肉紧绷、睡意全无。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胸口正中的位置,那是刚才有东西蠕动过的位置。
极其漫长的一分钟过后,他终于缓缓地呼了一口气,那种让人心悸的蠕动感随着郑玄的惊醒消失了。他慢慢坐了起来,穿着被汗水打湿的长袖T恤,光着脚走到卫生间的镜子面前。
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双手扶着陶瓷的洗脸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虚弱,通红的双眼里充满了血丝。他牙关紧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想拼命保守着一个可怕的秘密,可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却轻易暴露了他的惊慌和恐惧。
“它又来了……”
25年来,每隔一段时间,这种万蚁蚀骨的恐惧都会骤然降临,让他度过一个又一个这样难熬的夜晚。
它的来临没有规律,没有预警,甚至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它总是在郑玄的睡梦中,伴随着一阵让人心惊胆战地蠕动,如恶鬼附体般突然降临,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郑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他深吸一口气,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捏住了衣服的下摆,慢慢提了上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放了下来。那东西,无论见过多少次,每一次都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胃液翻腾的恶心。
郑玄转身往客厅跑去,由于太过着急,他撞翻了一个简易的书架,一摞摞的书籍瞬间倾洒在了地上,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顾在沙发和桌子上到处翻找,最后在一个垫子下面找到了手机。
他掀开翻盖一看,上面显示了12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一个人打来的,备注的名字叫做:郑建国。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但同时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郑玄把电话拨了过去,对方很快就接听了,就像一直在等他的电话一样。
“它……它又出现了!”郑玄竭力想表现的冷静一些,但是失败了。
“我知道,儿子,你别怕,我马上过来找你!”郑建国的声音厚重而沉着,似乎想让郑玄稍微平静一些。
“你过来有什么用?”郑玄突然一脚踹在茶几上,“我不等了!我明天就要去做手术,大不了和它同归于尽!”
“儿子,你别冲动!”郑建国似乎在开车,他安慰道:“我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本来想告诉你,你一直没有接电话。你先别急,你先看看它睁眼没有!”
“我不想看它!我也不想看到你!”郑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什么‘鬼睁眼、人入殓’,什么鬼胎附身!我不信这些胡说八道的乱力怪神!”
“好好好,你冷静一点,你相信我,这次一定能够解决它!”
郑玄冲着电话大声吼道:“我受够了!我现在就去剁了它,和它同归于尽!”
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失控,似乎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着和冷静,如同被恶鬼附身一样,变得暴躁不安。
说完,他把电话往沙发上一扔,冲到厨房抽出一把水果刀,又回到了镜子面前,镜子里的郑玄一头乱发,双眼赤红,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狞笑着一把扯开上衣,露出了整个胸膛。
在他胸口的正中,赫然出现一个人脸大小的青色印记,那印记的形状极其诡异,恰好如同一个青面獠牙的厉鬼,面目狰狞,血口大开。而鬼脸的边缘混沌不清,颜色渐淡,就像一只隐没在迷雾中的鬼脸,随时可以破肉而出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民间传说,这鬼面印记是鬼胎附身,‘鬼睁眼、人入殓’说的是这鬼面印记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睁开眼睛,到那时候作为被附身的宿主,郑玄必遭横死。
因此,每次它出现之后,郑玄都要确认这只“鬼”有没有睁眼。起初,郑玄并没有太当回事,那时候这个鬼脸印记不过拳头大小,可最近几年,郑玄感到它正在快速长大,直到去年,他才发现那鬼面越来越清晰,眼睛也似乎开始裂开了一条让人恐慌的缝隙,有了睁开的迹象。
这一次,郑玄竭力控制心里的厌恶与不适,朝鬼脸印记的双眼看去,这时的鬼脸双目微睁,瞳孔收缩成一个黑点,正怒视着将它暴露出来的郑玄。
完了!它果然睁眼了!
郑玄大学的专业是生物工程,按道理绝不会相信这些荒谬的民间传言,可是那惟妙惟肖的鬼脸印记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他身上,每次出现还伴随着让人心惊胆战的皮下蠕动,似乎是一个活物。
最恐怖的是,郑玄从小是看着这个鬼脸印记逐渐从一个核桃大小长大成如今这么大的,而且,正如民间传说的一样,它的眼睛正在逐渐睁开。这让郑玄的科学信仰逐渐一点点开始动摇,每一次它的出现,郑玄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内心的科学基石产生裂痕的声音。
这一次,鬼脸印记怒睁的双眼让他绝望的情绪在心底开始蔓延,压抑多年的怒火也熊熊燃烧起来。俗话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郑玄被恐惧和暴怒的情绪支配着,他捏紧了手里的刀子,缓缓朝自己胸口的鬼脸印记刺了过去。
刀尖刺破表皮,鲜红的血液立即从鬼脸印记中流了出来,让整个鬼脸显得更加恐怖狰狞,那鬼脸没有任何反应,细碎的瞳孔通过镜子的反射,阴冷地注视着郑玄,似乎还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疼痛让郑玄表情扭曲,握着水果刀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刀尖从鬼脸的眼角刺入,斜着往下划去。他一边忍着疼痛,一边琢磨着怎样才能用最短的路径,把整块皮切下来。
此时窗外突然一声炸雷响起,紧接着一道电闪划破长空,将房间里照得如同白昼。郑玄像是被当头棒喝般地呆在了原地,半晌之后,带血的水果刀“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郑玄失魂落魄地走回客厅,和鬼脸印记这样的博弈已经有过几次,每一次都是郑玄完败。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但生而为人,他更不愿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年轻的生命。
捡起沙发上的电话,郑建国没有挂断,还在电话里不停地喊着:“郑玄!你冷静点!这不是鬼胎附身,这是厌胜术!”
“厌胜术……”郑玄颓然跌坐在沙发上,问道:“什么是厌胜术?”
郑建国重新听到郑玄的声音,松了口气:“厌胜术,又叫魇镇或者压胜,是用诅咒压服他人的意思,是一种民间流传的巫术,能让人轻则家宅不宁、患病破财重者甚至能让孩童夭折,甚至家破人亡,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诅咒。”
郑玄听完,深吸了一口气,一阵恶寒传遍全身,“你什么时候能到?”
大雨倾盆,郑建国驾车到达指定地点,一眼就看到郑玄穿着灰色的连帽冲锋衣坐在路旁的栏杆上,在大雨中双手抱肩把身体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无助。
“怎么不在家等着?”郑建国打着伞跑过去,一边把湿淋淋地郑玄塞进了车里,一边心疼地责怪道。
“到底是谁给我下了这个诅咒!”郑玄摘下帽子的时候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直皱眉头。
“你先看看这个。”郑建国从包里摸了一个东西递给了他。
郑玄接过来一看,立即皱紧了眉头,这是一个如同拇指大小的黑色玉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虽然雕工粗糙,线条简单,但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这也是一个鬼脸的图案,而且造型跟郑玄身上的那只青面獠牙鬼脸印记几乎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郑玄看到这个熟悉的鬼脸图案,心底泛起了难以抑制的厌恶。
“我估计,这就是下厌胜之术必备的镇物。”郑建国表情凝重,他顿了顿说:“前几天,我无意间从老家的荒宅里找到的,而且,刚好是你曾经住过的房间。”
“老宅……”提到自己童年时跟姥姥居住的四合院,因为年代久远,郑玄脑子里一片茫然。他竭力回想了一下,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一幢瘦骨嶙峋、破败不堪的宅院,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蔓草中……
“要不,我们回去一趟?”郑建国试探着问道。
郑玄迟疑半晌之后,点了点头:“行。既然你这么肯定这是厌胜术,那我们就回去查一查,到底是哪个混蛋在搞鬼!”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郑建国调转车头,往城外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