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今夕是何年?我们胜利了吗?」
夜里我躺在学校后山的小山坡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耳边忽然传来这样一道稚嫩又沙哑的声音。
作为赶尸匠的传人,即使没有睁开眼,我也知道这不是活人在说话,但我并不害怕。
因为他灵魂散发出的尸气与其他尸体不同,并不阴森,还十分正气凛然,因为他不只是长眠于地下的骸骨和魂魄,更是万千英雄之一。
只是不知道这位烈士,叫什么名字,离世的时候,多大,声音听起来不会超过十五岁。
「现在是二〇二四年,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女同志,你能听见我说话?」英灵很惊喜地飘到我的跟前来。
「我不但能听见,还能看见。」我睁开眼来,与他的英灵并排而坐。
我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运动套装,他的身上穿着血迹斑斑的棉衣,可胸前的徽章却被擦拭得明亮干净。
我猜对了,他的确是一位打战牺牲的烈士,牺牲的时候是在寒冬。
「你在这等我一下!」英灵愉悦地飞到半空中,一转身消失不见。
「我等你。」就算刚才只是昙花一现,我也愿意坐在这里等上一夜,等他再次出现,并不会因为他是鬼魂,就有半分害怕,因为我知道,为我们现在的太平生活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灵,是绝不会害人的。
像是怕我等太久,大约五分钟后,我的眼前出现了十几位牺牲的战士的英灵。
「大家快来!他能听见我说话,还能看见我!你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他!」只见第一位见到我的英灵一边为大家做介绍,一边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告诉我他叫赵权,是个娃娃兵,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他还告诉我,我眼前的这些英魂都跟他是同一个排的战士,其中有些英灵已经投胎往生,
而他们是不愿意去往地府,还向往着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的英魂。
我与他们相互对望,这一秒仿佛是两个世纪的对望,太平盛世与战乱时代的对望,时间也仿佛有瞬间的停滞。
片刻后,一位左眼被炸毁的年轻英灵挠挠头,好奇地问我:「我想知道我们最后是赢了还是输了?」
「我们赢了!如今祖国的强盛也让外敌不敢来犯。」我说完这句话后,所有的英灵都眼前一亮。
「太好了!我们胜利了!」他们相互抱在一起,发自肺腑地为此而高兴。
「那现在的孩子都能上学吗?我牺牲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上学。」一个个头矮小的娃娃兵过来问我,他看起来瘦弱得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也是那年月,大人都吃不饱饭,何况是孩子。
「都能,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上小学和初中不要钱,高中和大学贫困生也能减免学费,成绩优异的还能拿到奖学金,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一所大学。」我指了指不远处亮着一盏盏明灯的寝室和教学楼。
「那我的家人们,他们是否还活着?我是否还有亲人?」
「这个可以需要查询才知道。」
那个晚上他们问了我许多许多的问题,有问家人的,有问朋友的,问得最多还是关于祖国,关于新时代。
他们说知道祖国如今强盛太平,他们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就在他们打算去投胎时,我哽咽着鼓足勇气问他们:「你们不是想回家乡吗?我送你回去!」
他们全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送他们魂归故里。
他们的家各自散落在天南海北。
许多英灵曾经是因为逃荒恰巧遇到部队征兵,一起入伍而认识。
这里是他们的埋骨之地,却不是他们的家乡。
其中年纪最小的英灵问我:「你确定?这需要你跋山涉水,因为我的家在一个山沟沟里,而老排长的家在海边,还有的人,他的家在很远很远被白雪覆盖的地方。」
他试图说服我放弃,因为他自己也不抱希望,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