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婉宁走到跟前，微微一颔首。
陆道之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侧走过，袍子一撩坐下。
陆总管见殷婉宁站着不动，呵斥道：“殷姑娘，见到我家老爷，怎的不行礼？”
行礼？
殷婉宁眉梢一挑，缓缓转过身，就在陆道之的眼皮子底下，走到八仙桌的另一边。
施施然坐下。
“大胆！”
“怎么？”
殷婉宁微微仰头，“你们陆府的椅子，是摆设？”
陆总管差点没被这话给活活噎死。
他正要再骂，突然陆道之沉沉的目光看过来，那声骂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空气，一下子凝固住。
许久，陆道之撩起眼皮，终于不咸不淡地扫了殷婉宁一眼。
“你姓殷？”
“没错。”
“从哪里来？”
“云南府，福贡县。”
“你千里迢迢来找本官有什么事？”
殷婉宁倾过身，看着陆道之的侧脸，“我为殷行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
陆道之心中连连冷笑，“你和殷行是什么关系？”
“亲人。”
“什么样的亲人？”
“我唤他祖父。”
“你今年多大？”
“十七。”
“殷行他……”
陆道之手指在桌上点点，“怎么了？”
殷婉宁依旧看着他，“一个半月前，他去世了。”
死了？
陆道之一直紧绷的双肩微不可察地松下来，掩唇咳嗽一声，“可是寿终正寝？”
殷婉宁：“生老病死，都算寿终正寝。”
陆道之微微皱眉。
这话不该从一个十七岁年轻姑娘口里出说来，太老成了！
“他临终前，留了什么话给我？”
“没话。”
“他有什么事情，交待我去做？”
“并无交待。”
陆道之眼中虚伪的温和一下子淡了，本能地流露出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
殷行一没话，二没事，他孙女来找他做什么？
他慢悠悠地抚着胡须，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气，说：“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并不太熟。”
殷婉宁还是看着他，只是目光沉了下来。
“你和他，只有几面之缘吗？”
“本官难道会诓你？”
殷婉宁轻轻咬出两个字，“诓了。”
“放肆！”
陆道之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他下意识就想唤人进来，治治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余光却扫见殷婉宁突然站起来。
她走到陆道之面前，目光与他对视。
陆道之只觉得心头一跳。
“不能放肆，也要放肆了。”
殷婉宁声音平静，“陆道之，你曾经姓殷，叫殷行父亲。”
父亲？！
四十八的陆道之听到这两个字，愣了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
“世人谁不知我陆道之，一岁半就死了父亲，是由寡母一手带大，休得胡言乱语！”
殷婉宁刚要说话，却见陆道之脸一沉。
“你此刻能和我说上话，已是看在那几面之缘的份上，否则……你只怕连陆府的门，都进不来。”
殷婉宁瞳仁倏的一缩。
她料到这趟的事情不会太容易，却没想到陆道之会把话说得这么绝。
“来人！”
被殷婉宁的话吓得血都冷了半截的陆总管蹬蹬蹬跑过去，“老爷？”
陆道之厉声道：“安排殷姑娘住一晚上，明日一早，让账房支一千两银子给她。”
一千两？
陆总管一惊，“老爷，这么多？”
陆道之的表情略十分的嫌恶，“她从云南府来，进趟京城不容易，想必以后也没机会再来。”
“是！”
“谢……”
“殷姑娘！”
陆道厉声音沉沉如铁，目光如剑似刀。
“这！里！是！陆！府！”
五个字，上位者的气势便摆出来。
殷婉宁用力一咬牙齿，将到嘴边的话抵了回去。
陆道之还有后半句话没出口——
“容不得你放肆！”
